卫子越离去之后,苏雪澜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但同时又什么都没能抓住。
恰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从外面传来,苏雪澜心中一动,立即迈步走了出去,却见一名鬼军头目正用一根粗大的铁链把十几名鬼奴拴起来,然后挥动手里的鞭子,重重地抽打在鬼奴身上。
鬼奴们被打得头破血流,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抗,只能咬牙强忍着。
鬼军头目粗鲁地喝骂着,直抽到浑身力气使完,才扔了鞭子扬长而去。
直到鬼军头目走远,苏雪澜才慢腾腾地近前,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众鬼奴。
其中一名鬼奴微微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水,水……”
苏雪澜弯下腰,解下水囊,拧开盖子凑到他嘴边,鬼奴接连喝了好几口水,方才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雪澜。
“你们犯了什么事?”苏雪澜一挑眉梢。
“犯事?”鬼奴摇头,“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的眼里,有如草芥,想杀就杀,想打就打,犯不犯事,有什么差别?”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
“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鬼奴眼中闪过丝惊骇,继而浮出深深的惧意,好像看到什么怪物一般,紧紧地闭上了嘴。
见他不再言语,苏雪澜眼中也浮起丝失望,继而站起身来,朝远处走去。
一路之上,她又看见了好几起鬼军头目欺凌鬼奴的事,但无一例外的,没有鬼奴敢于反抗。
直到行至二十九号阵基旁,她看到了一名鬼奴,被高高地悬在一棵珊瑚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看便知曾经遭受过十分残暴的对待。
苏雪澜走过去,在这个人面前停了下来。
一滴鲜血自空中落下,滴在她的额头上,她微微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枭傲的眼睛。
只是下一瞬间,对方却阖上了双眼,眉宇之间浮起一丝淡淡的不屑。
“给你这个。”苏雪澜近前,将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在那男子脚下,然后转头走开。
那男子再次睁开眼眸,看看她,再看看脚下的石头,忽然抬起脚来,将石头朝旁边移了移,再用脚挡住。
海底的世界,既没有白昼,也没有夜晚,甚至没有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每个人活着,几乎都是麻木地,机械地应对着所有事情。
石洞之中,苏雪澜忽然睁开了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要我做什么?”
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丝冷意。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你自己打算做什么。”苏雪澜语气平静。
“嗯?”
“如果给你机会,是离开,还是留下?”
“离开?”男子喃喃,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一丝变化,“去哪里?”
苏雪澜不由得皱了皱眉,第一次感到好奇,脸上的表情不由变得慎重:“你在这世上,已经无处可去?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了么?”
“这世间哪里都是一样的。”男子冷然,“弱肉强食生不如死,这里和外面,有区别吗?”
“有。”苏雪澜不假思索地道。
“有?”男子重复了一句,抬起头来,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你若信我,我定会让你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苏雪澜目光沉静而平稳。
“你还是直接说,想让我做什么吧。”男子却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苏雪澜也同样淡定,“要做什么,要如何选择,都由你自己确定,我给你足够的自由。”
男子再一次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你走吧。”苏雪澜说完,从怀中再次掏出几块黑色的石头,递给男子,“拿上这个。”
男子看了她许久,终于伸手拿起黑石头,起身离去,走到洞口时,却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苏雪澜一眼,这才迈步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子越的身影出现在石洞中,见苏雪澜仍然在沉思,不由得近前,低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苏雪澜摇头,“只是看到一个有意思的人,想起一些事而已。”
“哦。”
“对了,你查探的情况如何?”
一提起此事,卫子越的眉头不由皱起:“说实话,我感觉……时机不对。”
“嗯?”
“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被司徒雄彻底控制,他们的心中,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念。”
苏雪澜沉默,片刻才道:“你觉得,是魂誓的作用吗?”
“魂誓,确实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卫子越沉思,“但我感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是啊。”苏雪澜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对付司徒雄,不可能这样简单。”
“那——”
“我想先研究一下,如何运用圣龙之心破解魂誓,倘若能够解除鬼奴和鬼军身上的魂誓,你觉得,还有多少人会跟随司徒雄呢?”
“这倒是个好法子。”卫子越点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苏雪澜没有答话,而是慢慢抬起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胸前——尤记得那个神秘人曾经说过,她和卫子越,各有一颗圣龙之心,只是到现在,她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也不懂得该如何去运用。
“对了。”卫子越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给苏雪澜,“这是离开剑州时,师傅交给我的,说是将来如果遇到什么疑难,可以打开,这一路之上,虽然波折不断,但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所以我也没拿出来。”
苏雪澜闻言接过卷轴,打开看时,却见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
卫子越的目光从卷轴上扫过,也微觉意外:“这上面怎么连个字都没有?”
苏雪澜沉吟:“师傅此举定有深意,待我仔细参悟,你先回去吧。”
卫子越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石洞。
苏雪澜拿着卷轴,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却仍然一无所获,不得已只好将卷轴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一旁的石椅旁,侧身坐下,微阖双眸,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幽冷的风忽然从外面刮进来,苏雪澜睁开双眸,却见冥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沉默地立于桌前。
“可是有什么消息?”苏雪澜睁眸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冥迪的表情有些异样,苏雪澜的神色顿时变得慎重起来。
冥迪紧紧地抿着嘴唇,半晌方道:“今天五十七号阵基处,鬼奴和鬼军发生了冲突,死了很多人。”
“哦?你当时在场?”
“嗯。”冥迪点头,“虽然我对这些鬼奴并无好感,但是那些人里面,还有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
“你想救他?”苏雪澜的眸色深了。
“只是在琢磨一个问题——这些鬼奴,只能这样无奈地等着死亡吗?”
“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苏雪澜面色平静无波,“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旁观。”
“旁观?”冥迪轻轻吸了口寒气,“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在我们面前?盟主,你不是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让整个天下都太平吗?难道这些鬼奴,他们就不是人了吗?”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苏雪澜目光沉凝。
冥迪顿时沉默,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意气用事。
苏雪澜定定地看着她;“只要我们在这里一日,类似的事情就会天天上演,如果你觉得于心不忍,那就回岸上去吧。”
“我不回。”冥迪立即回绝,“我要留在这里,看着司徒雄那家伙走向灭亡。”
“那你就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苏雪澜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是。”尽管冥迪眼中还有一丝不满,但到底还是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走了出去。
冥迪离去之后,苏雪澜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她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稍有不慎,非但无法灭掉司徒雄,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接下来三日,苏雪澜一直把自己关在石洞中,对着卷轴仔细研究,将上面每一个符号都记在心中,但却仍然一无收获。
转眼到了第五日晚间,苏雪澜正准备入睡,冥迦忽然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盟主,有几队鬼奴发起了暴动!”
“什么?”苏雪澜目光微沉,“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只是鬼奴们势单力薄,根本不足以与鬼军对抗,我们要不要介入其中?”
“走。”苏雪澜当即道,“先出去看看。”
两人快步走出石洞,直奔出事的地方而去,到得近前,却见无数鬼奴们正赤手空拳地与鬼军们搏斗,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鬼军的尸体。
苏雪澜目光一凝,随即看向最前方,不由得脱口言道:“是他!”
冥迦在一旁听得分明,忍不住道:“盟主,你说什么?”
苏雪澜摆摆手,仔细观察了一下场中情形变化,立即果决地道:“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冥迦一听此言,不禁有些发急:“盟主,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若再不出手,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苏雪澜转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莫非,你想抗命不遵?”
冥迦顿时哑然,随即领命而去,苏雪澜沉默地混在鬼军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仍然暗中留意四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