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淡漠如常,见苏雪澜看向自己,并未答言,而是站起身来,极目看向远处,苏雪澜也跟着起身,屏息立于黑衣男子身后。
沉默片刻后,黑衣男子方才悠悠一叹:“此间事了,该是离去之时了。”
“前,前辈……”苏雪澜不由得唤了一声,她的心中委实有太多的疑惑,希望可以从黑衣男子处得到答案。
“你既胸怀天下,就不必在乎一时之成败得失,也不要沉溺个人之恩怨,该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撂下一句话,黑衣男子转头朝不远处的飞船走去,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已然无踪。
苏雪澜微微张大嘴,只感觉内心震动不已,继而转头看向愚永,接触到她的视线,愚永冷哼:“我虽答应了他以后听命于你,可若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朽才懒得出手。”
对于愚永的话,苏雪澜未置可否,再一次弯下腰去,却见卫子越双手动了动,继而慢慢地坐起身来,他先是转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一脸迷茫地望向苏雪澜:“没死?”
“傻瓜。”苏雪澜眼中难得地浮起一丝柔和之色,抬起双手捧起他的脸庞,“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天地之间,又有何意趣?”
“澜儿……”卫子越刚开口,一道不冷不热的声线忽地响起:“中域战况吃紧,你们还是等天下太平了,再谈情说爱吧。”
“呃——”卫子越蓦地回头,待看清对方形容,立即翻身站起,满眸冷然地道,“愚永!你怎么会在这里?”
愚永不由得接连翻了两个白眼,十分不满地道:“若是没有老朽,你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嗯?”卫子越兀自不信,继而转头看向苏雪澜。
“他说得不错。”苏雪澜点头,握住卫子越的手,“他身上生死册的力量已经解除,从现在起,他算是我们的同盟。”
“同盟?”卫子越仍然一头雾水,但并没有追问,而是转头朝下方的沙坑瞧去,一看之下,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寒气——却见沙坑之中覆满意黑褐色沙尘,而那个巨大的圆球已经不在了。
“我们……”卫子越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眼中不由得浮起丝喜意,转头看向苏雪澜,“我们成功了?”
“嗯。”苏雪澜点头,将他鬓边一缕发丝顺到耳后,“狼漠之事已经了结,我们,可以返回中域了。”
看着她脸上罕见的笑容,卫子越却是一阵怔忡,不由得想起当初,两人联袂从炎国进入西域,一路向西,穿过西罗,深入狼漠。
转眼间,四年时间过去了,四年时间里经过了多少的磨难,多少的痛苦,多少个生死瞬间,在这一刻,竟然浓缩成一幕幕浅影,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山呼万岁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卫子越霍地转身,不由得满眸惊愣地道:“那又是谁?”
“萧楚。”
“萧楚?他也来了?”
“他若不来,圣龙之心不齐,圣龙之心不齐,狼漠之事就无法了结,我们也难以战胜司徒雄。”苏雪澜说着,也是感慨万千,“犹记得在圣龙山中时,千云山主就曾说过,‘三龙齐会天运改,万千众生沐恩泽’,我本不信,可今番事变,倒真验证了当日之言。”
苏雪澜话未说完,萧楚激动的声音已经从下方传来:“子越!苏晋!”
苏雪澜和卫子越一齐回头,便见萧楚箭步如飞般登上沙丘,直至两人面前立定。
上上下下打量卫子越半晌,萧楚当胸一拳:“你小子,果然皮糙肉厚,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三人相视而笑,天地之间,风云激荡。
夜深了。
明净的星空下,沙地之上堆起小山般的空酒坛,三人四肢舒展,很没形象地躺在地上。
“痛快!”萧楚打了个饱嗝,“自从在鸿京城外别过之后,再没有如此痛快过!”
“难道,比你当新郎官那天还痛快?”卫子越不由得调侃了一句。
“卫三公子,”萧楚转头看向一脸惬意的卫子越,突然话锋一转,“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卫子越顿时满眸警惕。
“也没什么。”萧楚“嘿嘿”干笑了两声,“在我离开之前,舞天刚刚为我生下一位漂亮的太子,所以,我现在可是当爹的人了。”
卫子越一瞬愣住,半晌才说了声“恭喜”。
苏雪澜在一旁听得明白,却霍地睁开了双眼:“天道谷的势力现在十分肆虐,舞天和小太子……该不会有事吧?”
“这个你只管放心,鸿京城有乌青海和明月琸,西风狂焰短时间内也无计可施,还有,东方锻已经顺利继位,现在已是南平国主,坐镇南平,对西风狂焰形成了极大的牵制,倒是北安和大邺,现在反而是最弱的——”
萧楚言罢,也坐起身来:“在来狼漠之前,我手下的暗卫已经打探到,西风狂焰准备集中所有的力量,先攻破一国。”
“难道,他想攻打北安?”
“很有这个可能。”萧楚脸上酒意消退,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毕竟,北安可是你的生身之地。”
“生身之地么?”苏雪澜和卫子越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很显然,北安国带给他们的记忆,并不那么美好。
“你……怎么打算?”
苏雪澜目光闪烁:“师傅他老人家一直留守在剑州城,如果北安有难,他定然会出手,但是如果西风狂焰不计代价,后果难料,所以,我打算明日便启程返回中域,直奔北安。”
“那我回炎京之后,便立即调遣大军协助你。”
“好。”苏雪澜点头,“一切交给你处置。”
次日,苏雪澜和卫子越便率领冥月等人,启程返回中域,一路之上,他们遇到了很多人,有在狼漠中游荡的散修,有洪天教教徒,还有鬼门中人……但无论来自哪一股势力,在见到苏雪澜之后,都主动退让。
只用了三天时间,苏雪澜所率领的队伍就已经接近狼漠边缘,再往前行,便可长驱直入西罗国境。
“吁——”苏雪澜勒住马疆,不由得回头朝后方看了一眼,却见另一支队伍正挟带着滚滚沙尘奔袭而至。
这——苏雪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紧跟在她身后一名将领随即打马上前:“盟主,是否要准备攻击?”
“不。”苏雪澜摆摆手,仍然伫立于原地。
只过了小半柱香功夫,后方的队伍已经追了上来,为首之人大声喊道:“苏盟主,请稍等。”
所有人皆是一怔,继而一个个满脸疑惑地转头看去,却见一人已经骑马绕到苏雪澜面前,蓦地掀起头盔。
“淳于望?”苏雪澜也有些意外,“你,你这是——”
淳于望咧嘴一笑:“狼漠战事已平,我纵然留在此处,也无大用,故此希望可以跟随苏盟主返回中域,一展身手,还望苏盟主不要见弃。”
“哦。”苏雪澜点头,“我正愁人手不够,你能来我高兴至极,又岂会见弃。”
“那就好。”淳于望回头朝后方看了一眼,又打马近前两步,方才压低声音道,“还有后面那些人,他们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进入狼漠,十分惦念家乡风物,不知道盟主你——”
“无事。”苏雪澜微微一笑,“倘若他们能改过自新,又何愁没有安身之处。”
淳于望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抱拳向苏雪澜施礼:“有盟主这一句话,在下纵然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苏雪澜微微一笑:“既是你带来的人,以后自然归你管束,如果不遵我的号令,你应当清楚后果。”
“是。”淳于望赶紧应了一声,这才调转马头,返回队伍当中。
长长的队伍再一次恢复了平静,苏雪澜深吸口气,继而抬手一挥:“全速前进!”
话音落地,她已调转马头,直奔西罗边城而去,后方数十万大军紧紧相随。
西罗边境。
宛月城。
城门大开,笔直的官道上,西罗国国主阿霍齐长身而立,双眼定定地看着城外,眉宇之间的神情极其慎重。八壹中文網
“父王。”立在他身后的阿赫珠不由得撇了撇嘴,“您,您用得着如此慎重么?”
“你懂什么?”阿霍齐转头瞪了她一眼,“为父再警告你一次,一会儿见到苏雪澜,一定要小心,要谨慎,不能让她挑出丝毫的错处来。”
“可是——”回想起当初在孟津城中初次见到苏雪澜的情形,阿赫珠仍然十分不甘,“她再厉害,也是一个女子而已。”
“你见过一个女子,纵横天下数年,所向披靡吗?你见过一个女子,能灭掉鬼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吗?你见过一个女子,纵然在百万大军当中,了没有丝毫的惧色吗?”
阿赫珠语塞,还想说什么,旁边一名臣子忽然道:“来了。”
阿霍齐随即双眸一凝,不再理会阿赫珠,而是再一次看向城外,果见不远处一支旗帜鲜明的军队正缓缓行来。
在苏雪澜还未到达城门之前,阿霍齐已经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去:“西罗国主阿霍齐,率领国中百官,恭迎苏盟主!”
“恭迎苏盟主!”后方近千人一齐跪下。
见此情形,苏雪澜不由一怔,很显然,她并没有料到,阿霍齐居然会摆出如此低调的姿态,远道至一座小小边城,只是为了恭迎她。
似是为了消除她心中的疑惑,阿霍齐又道;“小王已于城中摆下酒宴,请苏盟主赏光。”
苏雪澜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注目阿霍齐良久,方才道:“国主盛情款款,实难推却,这便入城一叙。”
阿霍齐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遂退到一旁,微微躬身道:“苏盟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