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鲁全非常郑重地跟在场众人介绍了薛林二人的身份,——当然就是薛林二人对外所说的那一套说辞,林越是那个神秘的隐世家族林家的养女,薛既安是她的夫婿。
两人在外负责林氏庄园粮食药材的售卖,目前最大的合作方就是梁王。
目前虽然林氏家族内部纷争不断,可这夫妇二人的权力还是稳固的。
因是隐世家族,所以不方便透露具体所在,只对外宣称“桃源”。
一听说他们两人来自桃源,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还有些人主动过来寒暄,说是听说过薛林二人的名号。
这样的场合林越就懒得开口了,反正在他们这些人眼中,身为女子也该娴静,所以她就慢条斯理吃水果、喝茶,时不时给薛既安也递一递茶水点心。
薛既安虽不喜欢这样的交际场合,但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应对这些场面已经驾轻就熟了,他大方得体与对方寒暄,既不热络,也不显得生硬。
“如此说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当初两位与宋王世子所说的那些话就都是假的了?”
薛林二人举目望去,那人此刻独据一桌,因为他的同伴刚好过来跟薛既安套近乎了。
他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冷肃,神色孤傲,此刻抬眼望过来,眸光讥诮。
薛既安看向郑鲁全,“王爷,不知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郑鲁全面色一沉,“文将军,薛公子夫妇是本王请来的贵客!”
那位文将军淡淡一笑,“王爷,末将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他们在宋王世子面前满口谎言,在王爷面前有没有说谎呢?”
薛既安和林越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这位敢情是宋王旧人。
薛既安眉梢一挑,十分犀利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问一句,这位将军是不是心念旧主,对王爷不是全心辅佐呢?”
“你!”文寿年用力在长案上一按,想要发作,又唯恐郑鲁全信了这话,忙转头对郑鲁全道,“王爷,末将是怎样的人品,有目共睹,您也是深知的。”
郑鲁全皱着眉摆摆手,“文将军是本王的心腹爱将,薛公子夫妇是本王的贵客,你们理应成为好友,莫要因为过去的一点龃龉,发生摩擦。
“毕竟过去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我们还是要往前看的,诸位说是不是?”
其余文武臣僚也敢忙跟着和稀泥,一顿打岔,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文寿年眸色沉沉,低着头,不再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狠狠扫向薛林二人。
当初他可是卓宇的心腹爱将,战功赫赫,卓宇还曾许诺,一旦自己继位成为宋王,那他就是三军统帅。
谁知道,自从卓宇在薛林二人那里吃了亏之后,便屡屡受挫,而宋军也同时在走下坡路,乃至渐渐覆灭。
他虽然骁勇善战,但也不过是一介武夫,且大势所趋,仅凭一己之力,难以回天。
卓宇死的时候他还在外征战,得知噩耗之后,深知自己也没法回去了,更加无心恋战,一败涂地,最后带着残兵败将投奔了五原节度使。
清点人数,他带兵出去的时候,麾下有大将五员,士卒五千,可到了五原节度使这里,就只剩了一名副将,三百残兵。
这三百残兵里还有一多半都是伤兵。五原节度使甚至都没有亲自接见他,只让人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小百夫长的位置。
这对于文寿年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可当是时,他也没有能力另投他处了,只得含羞忍辱留下来。
之后凭借自己的真材实料杀出了一条血路,一步步成为了受五原节度使器重的大将。
然而还是不同的。
像他这样半路投奔了来的,和那些一直追随着五原节度使的人受到的待遇是不一样的,五原节度使对那些旧人态度熟络热切,时不时还能不分大小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对他们这样的人就没有那样随意了。
可是他不敢有丝毫怨言。宋军覆灭,他可以另投他人,此时五原节度使如日中天,若是他转投他人的话,必会受到猜忌打压。
不忠之人,谁都不愿意收留。
更何况,他便是有心脱粒五原节度使,怕也没法活着走出军营。
他所统领的将士首先是五原节度使的臣民,然后才是他的麾下。
每每想到这个,便是满口苦涩,想当初,他号令三军,令行禁止,便是卓宇来了,将士们进退仍旧是要听他的。
卓宇的遭遇,初时觉得只是巧合,但是仔细思量,便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太多的巧合堆积起来,便是有心人的苦心谋划。
这一对年轻夫妻,哪里有看起来的这样纯良无害?若非遇到他们,一向顺风顺水的世子爷又怎会那样惨淡收场?
他们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桃源所盛产的怕也不止是粮食药材吧?
手里有那么多的粮食药材,就没有点别的想法?说不定他们就是某个诸侯推到明面上来的人,专门替主子打探消息,并把人渗透安排进别人的阵营里,只等时机成熟了,便可将对方覆灭。
就,如同对付宋王一般。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注意力完全不在酒宴上了,连什么时候长案上的挂果点心茶水被撤下,换上了酒菜都没注意。
还是同席的一位将军碰了碰他的手臂,提醒道:“文兄,王爷祝酒了。”他才清醒过来,忙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郑鲁全乐呵呵说道:“难得今日大家齐聚一堂,也是我郑某的荣幸,我敬大家一杯!”
说着率先一饮而尽。
座中众人也说了一番吉祥话,大家跟着饮了酒。
郑鲁全接下来多与薛既安攀谈,问的都是桃源的一些风土人情,神色间极为向往。
薛既安只挑着能说的说了一些,关于耕种说得十分详细,针对不同的作物要如何播种,如何照料,如何浇水施肥,头头是道。
郑鲁全十分惊讶:“难不成薛公子还亲自稼穑?”
薛既安轻轻颔首,“在田间地头也做过几年。只是不及内子,她就是在地垄边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