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他。
他站在别院的槐树之下。换了一身衣裳。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微蹙的双眉之间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却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
她静静的站着。时光忽然就流转到了两个人初见的时候,他一身白衣,站在寒梅树下,吹着玉笛,那一瞬间,她的心门就被叩响,一院春花瞬间齐放。
此时此刻,风吹过耳际,她听见他的笛音慢慢淌入自己心底,将其的心,整个都侵蚀。
忽然他停下了玉笛,转柔看向了自己。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月光笼罩在他身上,他好像一个梦一般的不真实。
他微笑着,对她伸出右手,薄唇轻启,缓缓开口。
“你来了。”
一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积蓄多年的想念和压抑的感情一瞬间爆发出来。她顾不得自己并未穿上绣花鞋,只是光着脚,踩踏在石子青苔的路面上,脚底生疼。
她跑向他,扑向他,顾不得什么形象,顾不得自己和他的身份,忘却身在何处。一心朝着他奔去。
一瞬间,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热泪滚烫。
他是有温度的,他是真的。
多少次她扑过去,都是忽然惊醒,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才知道不过又是魂梦一场。
如今,她终于是再一次被他拥入怀里了。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亲吻着她头顶的发。好多年没有能够碰触到她,此时拥入怀里,好像是恍若隔世。怀中的女子过分瘦弱,他抱着她,生怕不小心她就消失了。
“你可恨我?”
周逸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忽然问道,语气里尽是悲伤。
“唤我名。”
她抬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眼里全是坚定。
“菲若。”他叫了她的名字,忽地就看见她泪水之中含了笑容。
“恨。”
一声落。她的语气生分。
一时间他不知作何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清风袭过。
“我恨你身在帝王家。恨我身在官宦之家。恨我们由天命却不能自持。”
她的一言一句,均是在他心里涌起深深的共鸣。
“你可知道为何这几年,我都未曾去找过你?”周逸问道。
她点了点头。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一二。
“你父亲找过我。我在北壤平乱几年,他曾来过。告诉我,你是要嫁给未来皇帝的人。说我只是区区端王,给不了你皇帝所能给你的一切。
我求你父亲,并且向他许下誓言,说我会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可是你父亲却说,那你能给她这个江山吗……”
秦菲若抬头,看见周逸眼底声声的忧愁。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心疼的抚上周逸的眉头,轻轻抚摸。
周逸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自是给不了。你父亲说,若是我强行要带你走,他势必禀报皇上,说我私自掠走臣女。还说我与你私相授受。然后,他说,秦菲若此生只有一条路,就是死在深宫。若是不行,他会亲手了解你的生命。纵使骨灰,都不会分我分毫。”
说到此,周逸的双臂忽然收紧。秦菲若被他抱得有些疼痛。
“菲若。我不想看见你死。我权势尚低,护不了你。”
秦菲若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流淌,流进嘴里,全是苦咸。
“当日我进宫,你为何不理我?”
“你为何会进了宫中,我就为何会不理你。你是父命难为,我是情不得已。”
同样是情到深处难自拔。却要硬生生的屈服命运。都是为了对方的性命和未来着想,而牺牲自己的感情,或是说,一生。
秦菲若和周逸静静相视,沉默不语。
两个人什么都无需说下去了,都是心知肚明。
此时此刻就仅仅需要把对方的样子,狠狠的刻在心底。尚且不知道日后再能想拥。又是什么时候了。
“你何时能带我走呢。”
良久,秦菲若忽然出声。
周逸身子一愣,然后只是收紧了手臂,并未回答。
秦菲若知晓他的意思,流着眼泪伸手死死抱紧他的身躯。
“今晚,你带我走吧。”
周逸听闻此,不由得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怀中的秦菲若。
秦菲若的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竟然是有着点点星光在其中。
“你说什么?”周逸问了一句。他有几分不相信她刚才的言语。或者是说,不敢确定其中的含义。
秦菲若微微一笑,伸手,露出手腕的白玉镯子。
“你当年赠与我的。自那之后,我一直戴在手上。那时候带着有些许大了,如今倒是合适了。我从未想过嫁与除了你之外的人,也是不想把我交付给他人。若是要有第一次,都是要全给与你。”
秦菲若的双颊有些红,一个女子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在古代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更何况是从小家规森严的秦菲若。
周逸痴愣的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若是被人发现。你我都恐怕会死。”周逸握住了她的手。
她勾起嘴角,看着他的眼睛。“那你怕吗?若是与我死在一起?”
周逸看着她黑色的眸子,许久,忽然一把抱起秦菲若。
秦菲若脚离了地,一个重心不稳,慌张的就搂住了周逸的脖子。羞得双颊耳根都是通红。
芙蓉帐暖。衣襟散落。
黑发如瀑倾洒在床榻之上,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月光倾洒,竟是肤若凝脂。
同是青涩而羞怯,小心翼翼。带着悲伤和一切未知,带着浓厚的感情和思念,几分绝望和赴死的决心。
深知一生太久,只能争夺朝夕。
云雨共赴。时而潺溪,时而奔流,时而骤雨,时而汪洋。
一室风花雪月尽显,紧紧相拥,把彼此刻印到生命最深处。
夜过三更。他轻轻抱着怀里已经熟睡的人。运了轻功,偷偷送她回了她自己的厢房。
为她盖上被褥,看见她还未褪去的红潮,眼角还有泪滴淌出,唇瓣之间还微微呢喃着“周逸。”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转身离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