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卧床到了十二月中旬。
蝶衣给周曦的报信，得到的回答的静候二字。她也就每日跟着自家娘娘散散心，或是去江慕辰那里帮忙煎药。
周曦处理好杂物，赶在了十二月十五前一日，终于还是进了京城。去了皇帝寝殿探望，皇帝许久不见的儿子终于回来，一时间心里又气又喜，情绪激动，竟然是口吐了鲜血。
江慕辰敢去号脉，终究是摇了摇头。时日已经不多，续命也是无法再持续多久了。
叶年朔回了自己的宅府，第二天又跟着皇后一起进宫见了皇帝。皇后与皇帝进去之后，又遣开了皇帝宫中所有的太监和宫女。叶年朔的手下带着人守着皇帝寝殿外侧，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两人一直从正午在皇帝寝殿呆到了那一日下午，直到那日头偏西了，叶年朔和皇后才离开。
江慕辰再次进去号脉，发现任何变化无异常，也就并未多起疑心。
康王殿下这次回了京城，自然是有着各方的人都来拜见。
康王殿下虽然常年在外，但是当年却是被皇帝授于了九门提督和内廷龙禁卫统领的职，掌管五门兵权。
好在得这些衙门里宫中都有不少康王昔日的下人在，帮助着康王去安排接待之类的事宜，中间倒是免了去了不少麻烦。
周煜与周曦喝酒。皆是叹息二人都是母妃惨死，现在共同面临皇帝病重，一时间心心相惜，彻夜把酒长谈。
这些时日后宫那些妃嫔也并未来打扰过苏婉柔，整个皇宫都似乎变得安静了。到处一片肃穆之色。
到了十二月十九日的夜间，这天，忽然开始下雪，这还是今年的头一场雪。
苏婉柔推开了殿中的窗户，一时间朔风鼓动，雪花飞舞，换来一脸都是冰凉。
连翘玉香急急忙忙合上窗户，给她备了毛毯和炭火暖炉。她还是觉得冷。
这原本繁花的京城，一时之间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夹杂着夜色的浓黑，显得分外寂寥。
这天到了子时，众人都还是毫无睡意，雪也是下的越发大了。
宫里早早就放了门禁，可是而子时的更声刚刚打过，宫中西面月重华门，侧边的小门却悄悄的开了。
几个看不清脸的黑色身影，架着几匹骏马，踏了一地银白雪花，留下了一片马蹄痕迹，匆匆而去。
周逸站在自己的寝殿中，皱着双眉，从腰侧拿出一根玉笛，闭上双眼。
一凄婉的曲调一时间就流泻而出，空中有两只苍鹰在盘旋，绕着那些簌簌落下的雪花，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长啸……
忽然就听见哒哒马蹄声，周逸停下了手中的吹奏，就看见一侍卫面色惊慌，冲进了自己院中，就翻身下马，一下子跪倒在地。
“王爷……皇上驾崩了。”
虽然周煜心里已经是早有准备，但是现在听到侍卫亲口说出这个消息的时间，依然觉得是如同五雷轰顶一样。
他迅速的调整情绪，点了点头，飞身上了侍卫的马，扬鞭就朝着皇帝寝殿疾驰而去。
策马到了皇帝寝殿，就看见外面已经是跪了一地的人。众人皆是俯首跪地，一脸凝重或是神伤。妃嫔们更是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更有人直接哭晕了过去。
周逸绕过那些大臣太监走到前面，看见最前排跪着的周焱和周曦。对着门口的太监刚刚开口请示，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周笙和周亦姝的哭声。然后就看见他二人被侍卫和太监给扶着出来了。
周亦姝一脸泪水的抬头，看见周逸，哭着就扑进了周逸的怀里。
“逸哥哥……父皇……父皇不要亦姝了。”周亦姝周身都在不住的颤动，哭得撕心裂肺，一众朝臣听了，都皆是酸了鼻子。
周逸不知作何言语，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周亦姝的头。
拉过周亦姝的的衣袖，让她同自己一起跪在殿门口。
周亦姝跪下之后，还是一直忍不住在哭。周笙死死咬住嘴唇想要自己不出声儿，却还是一直抽泣。
半晌过后，总领太监和周煜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殿中跪着的人，在这一瞬间安静。天地之间尽是雪花飘落，落在了眉睫，也无人去伸手扶去。
恍若上朝之时，一片肃穆。
总领太监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颤抖着打开手中的卷轴。
“五皇子太子周煜，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声音嘹亮，尾音悠长，响彻了整个大殿。
众人皆是齐声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天空中盘旋的苍鹰几声啼鸣之后，终究是盘旋了几分，振翅而去。
苏婉柔跪在那一众人群之间，看着站在上面接受大臣朝拜的周煜，距离太远，她无法看见他一脸悲痛的神情。
只是他身后的明黄宫灯，照着他的模糊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所谓的万人之上，即是无人之巅。周煜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自己重生之后并不想要进宫，却也还是进来了。
此时此刻的苏婉柔，眯着眼睛看着周煜挺直的背脊，直觉得那周煜，距离自己是更远了几分。
一旁的璟贵嫔也是同众人一般，叩拜在地，掩藏在发丝之下的脸，却是挂上了一丝笑意。
周曦对着周煜行礼，看见他对着一众朝臣请示平身，开始以朕自称，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听着总领太监宣布各项事宜，下面的人均是感觉双腿冰冷。
雪花化了一地阴冷，直达骨髓。
在祥皇帝在死了两个时辰之后，国丧就此开始了。
皇帝寝宫里一片灯火通明，起初只是黑暗中的一点点，很快，整个皇宫都点亮了，灯火映衬着皑皑白雪，照得这黑夜如白昼。
就在各方人马都渐渐散去准备国丧和明日的登基大典之后。
苏婉柔也是忍着刚才久久跪坐，双膝上的伤痛，悄悄离了皇帝寝宫。
所行过的地方，到处都可以看见诸位嫔妃，或是下人朝臣的愁容和悲痛。
整个皇宫里混杂着一片片女人，孩子和丫鬟太监们的哭泣声。
往来之人的都是失了魂，那一地的圣洁白雪都被众人渐渐踩化，变得污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