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乐阳焱是很热情的。
作为一个初入蒙德的外乡人,他表现出来的是与身份不符的善意。
如果说诺艾尔热爱蒙德是出于作为一个蒙德人的归属感和善良,那么乐阳焱就是更少见的,对世界万事万物都充满热情和爱意。
他像太阳一样毫不吝啬地向着所有人散发光和热。
他帮助过蒙德解决很多事情,琴不得不承认,在乐阳焱的帮助下,她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如果遇到问题需要解决的时候,琴回头,总会看见他站在身后默默冲她微笑。
琴不害怕孤单,不害怕麻烦,不害怕危险,她是蒙德城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她是蒲公英骑士,她是站在蒙德城前的第一道防线。
在大团长法尔伽带领一部分骑士出征之后,她一个女性默默扛起了整个蒙德。
再坚强的人也会希望有人可以依靠。
不管面对蒙德时多么冷静和坚强,在夜晚时,她偶尔也会默默地想一些东西。
她好累啊,她也想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
她不会推卸责任,不会说出不负责任的话,就算在幻想中一样。
她想的只是在她累了时,她可以卸去面对蒙德居民的镇定自若,靠进某个人怀里,不用抱怨,不用说话,他们两个只要静静依偎着就可以,琴可以在他面前做一会儿自己。
而乐阳焱的出现,比她幻想中还要好。
他温和负责,会帮琴分担责任,会在琴劳累时安静地为她送上一杯咖啡。
很多次,琴都差点张开嘴,告诉乐阳焱她的想法。
沦陷总是一步一步的,温水煮青蛙,防不胜防。
她希望乐阳焱和她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温暖。
可是为什么等到他们决裂后她才发现呢?
琴不清楚,也不知道。
最开始只是城内的风言风语,小道消息像疯长的野草一样在蒙德城泛滥。
酒鬼们酒后的讨论从蒙德城谁最厉害转移到了乐阳焱一个外乡人为什么会帮助他们蒙德城,他是否有所图谋,跟琴团长靠近在窃取蒙德的权力。
曾经被贵族统治的蒙德对于这些总是足够敏感。
琴听了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乐阳焱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怎么会听信这些乱七八糟捕风捉影的杂音。
可是接下来,事件升级了。
从遥远稻妻偷渡过来的劳工,见到乐阳焱的第一眼被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后退。
他不慎被石头绊倒在地上,但是他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惊恐地后退,连手掌被石头划破,流出鲜血都没管。
他看着乐阳焱的眼神是惊慌到了骨子里的害怕,就好像那里站着的不是一个蒙德城出名乐于助人的青年,而是一只什么怪兽,披着人气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准备择人而噬。
当天傍晚,他偷偷溜进了西风骑士团。
“我,我见过他!”劳工说着,神经质地左看右看,好像害怕乐阳焱忽然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
“什么?慢慢说,”琴安慰他,“不用担心,西风骑士团会保护你。”
劳工的颤抖总算减缓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压力:“在稻妻,雷神大人说过,他是最危险的人物,遇到他,要迅速呼救雷神大人!我见过他的画像!原来他跑到了蒙德!我,我不想死……!”
他表情里惊慌未定,可以看出绝非是临时编造的谎言,而是长久的熏陶,恐惧已经成了梦魇般的存在。
琴悄悄握紧拳头。
她语气平和的把劳工送出,并派遣了几个骑士做一下心理辅导。
等到人全离开,她默默拉开椅子坐回办公台。
乐阳焱的身影从她身旁默默浮现出来,像是忽然从不反射的光芒中剥离。
“……”琴侧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乐阳焱……”她的声音轻的像叹息,
“我从没对稻妻做过任何危害的事情。对蒙德也是。”乐阳焱郑重地说。
他一直隐藏在这里,听到了所有的东西。
他的语气坚定,完全不是假装,可是琴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一闪而过的一抹异色。
他……琴想。
真正的导火索是之后的菲谢尔。
她向琴做出了最后的举报:乐阳焱是来自稻妻的邪神。他曾经诱惑过菲谢尔,差点制使她堕落,若非奥兹忽然出现,菲谢尔已经成为他的使者,在蒙德传播他的邪音。
她甚至拿出了证据。
在她手上,一块与乐阳焱气息别无二致的淡黄色能量忽明忽暗,照亮了半个办公室。
琴想到了当时乐阳焱听说稻妻时异样的表情。
她选择了与乐阳焱对峙,询问他是不是想要也诱惑整个蒙德堕落。
乐阳焱眼里那犹如实质的痛苦灼伤了琴的心,可是她不能怜悯,她身后是整个蒙德城。
“我会走。”乐阳焱说,“但是,我说的是真的,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稻妻,对不起蒙德事情。”
这是琴的噩梦,她在之后的无数个午夜惊醒,梦里是乐阳焱这一刻的表情,哀伤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至于听说乐阳焱的无辜,他的善良,是在知道了乐阳焱的死讯之后,一直敌对,污蔑他的雷神居然亲自向所有人解释,乐阳焱是稻妻的英雄。
可是又什么用呢?琴想。早就回不去啦。
前世的记忆如同碎镜般划过琴的整个世界。
她能做得事情就是看着她重新遇见的乐阳焱。
她想向乐阳焱说些什么:对不起,还有…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这么说呢?
一切为了蒙德城。
自己是蒙德城的代理团长。
在对着乐阳焱说出置疑的话后,她早就没了那个资格。
乐阳焱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但是,琴自己,又怎么敢再去玷污自己的太阳?
琴悄悄地捏紧了手中的风鹰剑,眸光不自觉暗了下去。
我……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吐出来些什么,但是从她干涩的喉咙中,居然发不出一个音节。
最终,千言万语在她舌尖滚了滚,又被她吞了下去。
维持着蒙德城西风骑士团代理团长的威严,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只是带着些许勉强:“保护蒙德城的居民是……我的职责。”
“嗯。”乐阳焱像是普通的居民一样,又朝着她点了点头,客气又疏离的道:“真是麻烦你了。”
琴感觉自己的血似乎凝固了一瞬间。
她看到乐阳焱毫不犹豫的转身了。
那个梳着白绿色斜马尾的女孩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被那个人拉住了手:“走吧。”
她看到,那个人微微低头,侧着脸,刚才疏离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好。”
微风中传来他身边女孩的疑问:“为什么不帮帮他们?”
“因为他们是西风骑士团,他们的职业就是保护蒙德城。”
“一切为了蒙德城?”
声音逐渐变小,似乎是被自由的风吹散了。
她看到,可莉朝着她跑过来,讨好的笑了笑:“可莉……可莉这次没有做坏事。”
等到她移开视线,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可莉稚嫩的语气还在耳边:“……不要关可莉禁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