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做不完的，但是如果不做，那么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程明歌接过薄喻光送过来的油画，将这幅画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
“是有哪里磕碰到吗？我送过来的时候担心哪里刮花，特意让人打了个木架。”
明明让人直接把画送过来，或者让程明歌自己去别墅取就行了，可薄喻光不知道为什么，一接到程明歌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放下公司的事情，专门跑回家去取这幅油画，甚至还因为担心油画在送过来的过程中会被蹭花，特意打电话让附近快递点的工作人员过来打了一个木架。
“薄喻光，这是我的画，你可以走了。”
程明歌静静地看着这幅她五年前画好的油画，心里十分沉重，就连肚子里那个小生命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摸着她的肚皮，渴望能得到她这个母亲一点点的回应。
可程明歌却不敢回应，因为她不敢再给他倾注更多的感情，她担心再过一段日子，可能她真的会不忍心送他回到天使的身边。
“明歌，我记得你之前回别墅是为了拿设计稿，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让人给你送过来。”
薄喻光觉得程明歌的情绪有些不对，便想用设计稿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很明显，他这个人在程明歌这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用。
“我说，你可以走了。”
程明歌蹲下丨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地去摸这幅画。
这幅画挂在她的房间将近五年，那是在那个孩子离开之后，她花了半年的时间画的，当时的她几近绝望，每一天都是以泪洗面，毫不夸张地说，这幅画的每一笔，几乎都混合了自己的泪水。
“明歌，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薄喻光心惊胆战地看着程明歌蹲下的动作，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程明歌住院的时候，医生嘱咐自己的话——
孕妇的情绪不大好，如果你们还准备要这个孩子的话，还是尽量让她开心一点。
他知道程明歌为什么情绪不好，但是他也知道，程明歌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即便如此，薄喻光也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好补偿程明歌。
“你想帮忙是吗？”
程明歌抬头看了薄喻光一眼，在触及他眼底的焦虑的时候，程明歌愣了愣，等她再定神去看的时候，薄喻光的眼底却什么都没有了。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或者，是薄喻光专门演出来给自己看的。
“在工具箱里找一把合适的螺丝刀，把画框拆下来。”
“什么？”
薄喻光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想帮忙吗？那就帮我把画拆下来。”
程明歌其实有点尴尬，因为她现在手受了伤，没办法单手拧画框背后的固定螺丝。方初雅最近又一直忙着咖啡店的事情，她也不好老去打扰方初雅，至于齐弘问和自己的父母，她实在是不想有太多的事情去麻烦他们。
至于薄喻光，既然他想做点“赎罪”的事情，那她就让他做。反正程丰旭能偷走了她的设计稿，她也不介意程栗苏通过薄喻光的手，再偷走第二次。
但这一次如果程栗苏敢偷，她一定会让程栗苏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是想换个画框吗？”
薄喻光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程明歌了，以前他觉得程明歌单纯，除了一心扑在他的身上，其余的时间就在别墅里呆着，不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出去打牌，也不像其他的阔太太那样，整天出去做美容或者出去逛街。
可最近薄喻光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住着，却突然很好奇，程明歌到底是怎么一整天呆在这栋别墅里的，她每天都在别墅里做什么，是怎么消耗这么无聊的时光的？
但等到薄喻光想要回顾过往的时候，才可悲地发现，这五年里，除了跟程明歌共同出席公开场合的记忆，薄喻光的脑子里几乎没有程明歌在别墅的记忆，唯一有的几个片段，还都是跟程明歌一起坐在餐桌上用餐的时候。
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妻却活得跟一对陌生人一样，薄喻光忍不住摇了摇头，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画框背后的螺丝已经固定好多年了，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多少有些生锈。薄喻光担心自己用力过猛，蹭花了正面的油画，所以拿着螺丝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转动，那样精细的动作和认真的态度，仿佛再多用分毫的力气，这幅油画就会碎成记忆中的碎片。
“可以了。”
薄喻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只剩下内框的油画递给程明歌。
“把上面的钉子拆了。”
程明歌并没有伸手接过那幅画，而是让薄喻光继续拆。
“明歌，你真的要把这幅画拆了？”薄喻光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画，又看了一眼扶着腰，端坐在椅子上的程明歌，迟疑地又问了一遍。
“薄喻光，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当年我小产的时候不闻不问，我每天在别墅里活得像个幽灵一样，就连佣人都知道问我一声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快离婚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演这些无谓的戏码？”
程明歌看着这个一脸忧郁的薄喻光，虽然有些觉得奇怪，但更多的却是嘲讽。
“我忘了，当年我小产的时候，你正忙着飞国外，安慰程栗苏呢。根本就没时间去顾及我的感受，那你现在又是何必呢？就因为我要拆掉一幅五年前的画，你就要反反复复地问我两三次？”
“你之前不是还昭告天下，说我抄袭了程栗苏吗？怎么，现在也准备故技重施？”
语带嘲讽的程明歌心里憋了太多的火，看着跟自己示弱服软的薄喻光，她心里更是觉得恶心，盛怒之下，甚至一不小心暴露了不该暴露的。
“我什么时候说你抄袭栗苏了？”
薄喻光听前面那段还觉得十分愧疚，但是最后这一句，他却是听得一头雾水。诚然，他看过程栗苏和程明歌两个人的画作，但他却从来没有觉得程明歌抄袭了程栗苏的作品，现在程明歌说他曾经昭告天下，说她抄袭了程栗苏，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有那么个时候吧。”
程明歌被薄喻光这么一说，才发现她差点说漏了嘴，便干脆歇了这个话题，转而督促薄喻光赶紧把钉子拆了。
“我听说你准备去告那家公司。”
薄喻光倒是没有在意程明歌的话，他一心担心自己一旦拆完钉子，程明歌就会让他走，所以索性开始没话找话，仿佛只要程明歌能跟他搭上话，他就不会被扫地出门似的。
“不劳薄氏律师团的大架，启明可以处理。”
程明歌可不想让薄喻光掺和进来，哪怕薄喻光是一片真心，可是薄喻光的后面还有程栗苏，还有岳霜，原本侵权官司就不是很好大，要是再有程栗苏和岳霜从中报信，恐怕这个官司打起来就真的没完了。
“如果有用得上薄氏的地方，可以尽管跟我说。”
哪怕放慢了速度，可钉子总归是会拆完的。
“应该不会有了。”
程明歌从画布的夹层里，抽出了三张手稿，她看着纸张上泛黄的痕迹，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了眼泪。她以为这些手稿，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拿出来了。
这是她在结婚之后，准备设计给以后她和薄喻光孩子的玩具手稿。
那个时候的程明歌跟薄喻光结婚之后满心欢喜，虽然还没有怀孕的迹象，但是程明歌却一直满怀希望，但老天爷给了她实现愿望的土壤，却没能给她提前预警。
在程明歌小产之后，她就把这些手稿封存在油画布里，她想着，只要她不说，那么这个秘密就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她就可以保留下那个孩子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一点念想，不用担心程栗苏会突然出现，再一次毁掉这些东西。
这么多年，程明歌一直不愿意去触碰这些手稿，但如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也许就像师兄说的那样，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点启示。
老天爷想告诉她，五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