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拿刚要跟上去，我立刻拉住了他。
“咋了？”张大拿问。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劲。”
卢东阳给我的印象虽然有些装逼，但他是装成那种仙风道骨、温文尔雅的形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酷无情、面瘫总裁的样子。
可是现在，他居然把徒弟的尸体当成诱饵，引开剧毒的尸虫，难道这就是他的本性？
还是说他在上面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性情大变？
卢东阳走了几步，见我们没动，就回头问：“为什么不跟上？”
我和张大拿都没有动，反而是远处的吕勇背着白东来走到近前。
他看了看卢东来，然后对我说：“周……周长安不见了。”
“没事，他敢自己走就让他走吧。说不定他对这里的了解，远不止告诉我们的那些。”我耸耸肩膀说道。
确实，周长安这个人挺奇怪的，有时候你说他是个怂包吧，他还真有点儿真材实料，可你要真的把他当成个人物了，这人却又总是掉链子。
算了，不管他了。
白东来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地趴在吕勇的背上。
我就特地留意着卢东来的表现，只见他斜眼瞧了白东来一下，淡淡地道：“他怎么了？”
卢东来说话的语气神态，又冷漠又不屑，似乎在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令我越发感到奇怪了。
“我也不知道。”我故意没有照实回答，“他被鬼将刺了一刀。”
“哦，那还背着他做什么，他已经废了。”
卢东阳说完再也没看白东来一眼，径直向第四层走去。
我和张大拿、吕勇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远处的尸虫已经吃光了死尸的血肉，从那死尸的身体各个孔窍中爬了出来。
这种尸虫实在没有好办法来对付，我们没法可想，只能暂时跟在了卢东阳的身后。
常惠英见我向下走，就远远地跟在我们后面，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有时能看见她孤独地行走着，有时却连她的身影都看不见。
其实我们与其说是跟着卢东阳，倒不如说是为了躲避尸虫，不得不与卢东阳向同一个方向走。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是我把所有的阴兵都引开的缘故，还是因为卢东阳有趋吉避凶的能力，所以我们跟着他一路向前走，居然半点儿阻碍也没遇到。
只是卢东阳对路径的判断也不是十分准确，有两次我们都在重复地在同一座仓库走进走出，卢东阳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焦急的神色，始终心平气和地在前面走着，最后终于在一道灌满了水的甬道前停了下来。
是了，这条甬道就是我们砸穿墙壁，引断水路的那个甬道，现在上层的水渠被我们截断了，水流全都从上游的断口处，通过淹死老黄的水坑，灌进了这条甬道当中。
卢东阳看着眼前已经没过膝盖的水位，在那自言自语地道：“原来是这里……原来是这里……”
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身后也有一个人说：“原来是这里……原来是这里……”
我背后的汗毛刹那间全部炸了起来，因为张大拿和吕勇都在我的前面，我的身后不可能有人！
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有人都惊愕地转过头来，可是所有人在见到我身后的那个人时，原本瞪大的眼睛，现在都瞪得更大，好像大白天见鬼似的。
因为我身后站着的，又是一个卢东阳！
为了区分起见，我们可以暂时将带我们来到此地的卢东阳，仍然称为“卢东阳”，而后来的这位，就叫他“东阳真人”。
在我们道将五派的传统之中，能被称作“真人”的，都是在本门中做出杰出建树的大才，五派从明代传承至今，无数的传人当中，能被公认为“真人”的，寥寥无几。
昆仑望派之中，南明赵子风就是其中之一。
东阳真人一捋鬓角，打了个稽首，微微笑道：“无量——天尊，几位朋友，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一转，落到白东来的身上，顿时皱眉道：“鄙师弟怎么了？”
张大拿抢着说：“他被鬼将打伤幽精了。”
“幽精？”东阳真人脸色接连变幻了好几次，伸手在白东来的手腕上搭了一搭，终于摇了摇头，说：“唉，没想到……”
就在这时，卢东阳冷冷地道：“戏演够了没有？”
东阳真人道：“孽畜，我终于找到你了！”
卢东阳甩手一张符打了出去，东阳真人却根本不接，向后接连退了几步，对我们几个朗声说道：“几位朋友，请躲一躲。”
我拉着张大拿和吕勇退了出来，外面也是一个仓库，三十来平，我们三人带着白东来躲在另一头的角落里。
东阳真人道袍一振，十几道符分别从十几个角度打向卢东阳。
卢东阳自从见了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之后，本来冷酷的脸庞变得铁青，此刻更加怒不可遏。
他将双手平伸，袖口突然无风而鼓，我听到他的袖子中传来连续不断的棉线震动的嗡嗡声，接着无数纸符犹如漫天花雨，刹那间倾泻而出，一眨眼的功夫，别说东阳真人之前打出的十几张符，就连东阳真人本人，也被那些纸符包围起来。
东阳真人呼地脱下道袍，在头顶挥舞成一圈，看上去将纸符都挡在了外面，其实那些纸符似乎完全受卢东阳的操控，只在他头顶盘旋，却没有落下来进行攻击。
我极力辨认着那些纸符，发现其中有几张是白东来管用的爆炸符，剩下的有什么索魂、定身、辟邪等等各种作用的符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名称，但是我从敕令和符文的样式上，基本也能看出这些符箓的用途。
东阳真人忽然也是袖口一张，无数纸符飘飞出来，将卢东阳的符箓都挡了回去。
卢东阳冷笑一声：“哼，学得倒快！”
说完一转身闪进了甬道之中，东阳真人却不追赶，而是转身对我们笑笑说：“这地方真多古怪，你们去过二层没有？”
我摇了摇头。
东阳真人道：“二层似乎是某种阵法，可以将进入的人物复制出来，刚才那个家伙就是复制成我的模样，害死了我的两个弟子。而且这东西效仿能力极强，我跟他交手两次，我‘袖里藏符’的功夫就被他学去了，险些着了他的道儿！”
我心说不对，进川之前，我们在高速上的服务区第一次相遇，卢东阳送我“天师护教大成符”的时候，我曾见过他藏符的手段和机关，他的符绝不是藏在袖子里这么简单！
什么“袖里藏符”，那只是表面看上去而已，实际上卢东阳的全身几乎都藏满了符箓，只靠手臂上的棉线牵引来收入取出。
这时我不禁想起刚才他俩交手的情形，带我们进来的那个面瘫卢东阳出手时，袖子中隐约能够传出棉线震动的嗡嗡声，而眼前这位东阳真人，只是将袖子一翻，天女散花一般将符箓洒了出去。
我一阵头皮发麻，原来眼前这位，才是假的！
不过我不知此人实力如何，只能先套他的话：“卢掌门，你们一共有多少人经过二层，每个人都被复制了吗？”
假卢东阳摇摇头笑道：“何必全都复制出来，只要复制一个最强的，最受其他人信任的就可以了。至于有多少人嘛……我并不是很清楚。”
我心中雪亮，这人对二层功能和布置的了解，比来了多少人还详细，孰真孰假，已经确定无疑了。
不过为什么假的从外表上看，反而像是真的，而真的卢东阳却一反常态，表现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转念一想我就明白了，卢东阳兴致勃勃带着一群弟子前来寻宝，可是还没见到宝藏就先死了两名弟子，这种事不论是谁遇到了，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接着假卢东阳问我：“这条水路，为什么会断的，你们知道吗？”
“我们也是刚刚到的这里，这条水路有什么讲究吗？”
我还是没有跟他说实话。
假卢东阳道：“讲究自然是有的，二层的阵法机关，还有整个七级浮图内部的道路、空间变化，全靠这条水路的推动……”
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忽然住口，目光灼灼地瞪视着我。
我笑了笑说：“所以，阵法停止之后，你的实力下降，再也困不住卢东阳了是吗？”
假卢东阳的神情突然阴冷下来，阴恻恻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卢东阳逃脱你的阵法之后，也发现阵法出现了问题，可是他又不敢确定，于是到处寻找缘由。刚才他发现了水路截断，才会说那句话——‘原来是这里’，接着他又发现你实力大不如前，所以终于确定你的阵法已经失效，现在一定是回去救他的弟子了。”
假卢东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只见他将袖口一抖，正要出手，突然一只惨白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猛然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假卢东阳浑身一震，随即露出惊恐之色，接着那只手越收越紧，他的脸色变成灰白，继而涨红，最后变成一片死灰色。
那只手将他的脖子向左边一拧，咔嚓一声，假卢东阳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常惠英蹲在他的背后，在他身上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这时假卢东阳的身体开始急剧变化，身上的道袍渐渐化成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衣服，假卢东阳的身体也迅速萎缩，变成了一头一米来高，灰绿色皮肤、浑身都是褶皱的怪物，有点儿像欧美电影里那种丑陋而且古怪的精灵。
这时仓库的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个人来，我们一看，居然是周长安。
周长安看了看我们，咳嗽一声说道：“咳，不好意思，刚才有事走开了。”
接着他看到地上已经死掉的怪物，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似乎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慌。
我和张大拿对视一眼，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也在怀疑，这个周长安，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