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东阳说的是谁，我们几个互相看看，都不得要领。
他那两个弟子一脸懵懂，在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前提下，更加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
卢东阳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向我咨询了一个问题：“段小友，有件事你应该比较了解——道师四算这一次，都是怎样的立场，或者说，都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件事他还真是问对人了，到现在为止，唯一跟地、人、鬼三算都有过接触的，似乎只有我一个。
于是我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卢东阳。
这场游戏的出题人，非天算莫属，而小地算王清溢、人算贾算人、鬼算娄天地，似乎都是答题者，看谁答的漂亮，答得准确，而且答得迅速，谁就能得到一枚传说中可以逆天改命的青玉宝鉴。
这其中王清溢又代表着马五爷，贾算人则是李道恒的顾问，而娄天地曾经和王清溢有过联手，现在却跟我们有了盟约。
但是不管娄天地偏向谁，他始终都是独来独往，既不听别人的指挥，也不去指挥别人，对他来说，所有的合作就只是一种利益交换这么简单，所以娄天地反而是相对单纯的一个。
“那么我们这些人……”卢东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只能算是陪客咯？”
“可以这么说吧。”我笑了笑，觉得他这个比喻相当贴切。
“不对！”卢东阳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我们两个是正宗道将传人，怎么可以为道师臭老九们做陪客！”
接着他很郑重地对我说：“老弟，今天不如咱们两派联手，来个反客为主，你说怎样？”
这个我倒是无可无不可，不过我倒觉得，我们和道师三算之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主客的关系，我们都是客，而这里的主家只有一个，就是这七级浮图！
我们想要从这七级浮图中全身而退，或者带点什么出去的话，那还非得反客为主不可！
打定了宗旨，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那就只有一层一层往下闯，要么闯出这座山，要么闯进什么劳什子蜀汉地宫，拿到那枚传说中的青玉宝鉴。
这时候张大拿忍不住插嘴了：“卢掌门，你刚才说‘是他’，这个‘他’到底是谁？”
我摆摆手，笑着道：“不用问了，既然谈到道师三算，就该想到其中一位，正是摄魂控尸的高手。”
张大拿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是鬼算！”
卢东阳道：“不错，就是他。好了，我们闲话少说，既然要闯，总得有个方向——段老弟，我没去过第五层，就请你指一条路，我们听你指挥好了。”
我连忙谦逊说：“指挥是不敢当的，路就在前面，分出了六条岔道，具体怎么走，大家一块儿参谋。”
卢东阳点点头，不再客气，也没有更多的废话，直接请我带路。
我们原路返回，又从那石壁的裂缝中回到平台，见到了那六条岔路。
我将周长安的所谓“六典”的理论说给了卢东阳，卢东阳听了之后不置可否，反正他只管找路和对付麻烦，至于有什么典故和历史，他可不怎么关心。
卢东阳站在平台上，踌躇了一会儿问道：“老弟，这里的六条岔路，你看是我们几个一起，一条路一条路的试呢，还是分头下去探路，约定时间以后再回到这里碰头？”
“不用。”
我取了六张黄纸，做成六个纸人傀儡，口中念道：“黄纸化人形，真假难分明。一口真气在，三载遨太清——疾！”
六个纸人傀儡仿佛受到召唤一般，立刻变成虚幻的人形，分别向六条岔路走去。
这种术法一使出来，卢东阳的两个徒弟都瞪大眼睛看着我，露出惊叹的神情。
我给他们看得有点心虚，忙笑着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这只是个普通的小道术。”
其中脸上挂彩的那位指着消失的纸人傀儡，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好像是茅山……术派的法门。”
另一个年纪小一点，点了点头，很笃定地说道：“就是的，纸人傀儡之术！赵师兄，你还记不记得茅山术派的小裴，去年在金陵接待我们的那个。”
赵师兄想了起来，说道：“记得啊，好像晚上你俩住一个标间的？”
他的师弟点头道：“没错，小裴跟我提过的，说他学纸人傀儡之术六年，只能同时控制两个傀儡，而且距离、时间都有限制的……”
“没错。”这时卢东阳开口了，“老弟，你不要小看这门道法。纸人傀儡之术最要紧的就是一口真气，须得纯正深厚。这道法入门很容易，控制两个纸人在脚下走两步逗个乐，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得有实用才行。”
说着卢东阳摇了摇头，又叹道：“老听长辈说，你们昆仑望派的典籍才是包罗万象的道将大典，真正把祖师爷的东西都收罗在内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听出卢东阳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羡艳之意，知道他始终惦记着我的《昆仑书》，好在这次出来没把《昆仑书》带在身上，而是藏在悍马车的车门夹板中，否则在这里几次下水，早就不知道泡成什么样了。
我笑了笑说：“杂而不精有什么用，《昆仑书》中法藏万千，哪怕只学其中的十分之一，也够学一辈子的了。再多也没有意义。”
卢东阳点头道：“这倒是，比如我们三清符派的道法，即便是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够学全。”
他这话颇有些言不由衷的意味，不过我知道他这是说给两个徒弟听的，好让他们专心本门道法，不要三心二意、舍本逐末。
其实据我猜测，三清符派流传下来的符箓之术，卢东阳已经快要钻研穷尽了，要想更进一步，或许还真的从《昆仑书》中求得法门。
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卢东阳两次见面，他都要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提及《昆仑书》。
当然了，从他的口中始终没有出现过“昆仑书”这三个字，不过他的意思我完全能够体会。
因为《昆仑书》中所记载的符箓之术，有一些就远远强过他们镇派之宝的“三清符箓”，比如画成之时引发天崩地裂的“须弥芥子符”。
一开始我曾经认为《昆仑书》中所记载的，关于“须弥芥子符”的内容完全是编造的，因为人力是有穷的，一个人不可能具有所谓“藏须弥山于芥子之中”的空间转移的能力。
可是后来我仔细想想，又觉得或许是可能的，而且如果真像李骥所记载的情形，那么这种能力很可能属于第四或者第五维度的范畴，甚至有可能更高。
一个处在三维世界当中的人类，当然很难理解更高维度的理论！
而我们所谓的“成仙”，也就是人可以长生不老，甚至时空穿梭，这不恰好与四维空间的理论相吻合吗？
如果按照我的猜测，成仙即是从三维世界上升到了四维世界，那么李骥说不定已经超越了第四维的空间，而进入更高的维度了。
当然了，这些荒诞不经的东西，我只能猜测，而无法想象。
或许卢东阳所追求的，正是超脱出这个平庸的三维世界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仅仅凭借“三清符箓”那种级别的道法，显然是无法实现的。毕竟就算做人做到了极限，也成不了仙，就像延年益寿永远比不了长生不老一样。
所以既然三清符派没有能够让他成仙的法门，那么他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得到《昆仑书》，去闭关苦修，二是得到所有的青玉宝鉴，合成一部《青玉简》，从中找出逆天改命的捷径……
其实我们决不能嘲笑卢东阳的痴心妄想，也不能斥责他的野心勃勃，毕竟“成仙”这两个字，对于每个修道者来说，都是一个最朴素的梦想啊。
于是我开始有点理解眼前的卢掌门了，我刚打算许诺，将来要把《昆仑书》上更高层次的符箓之术抄录给他，可是话还没出口，我忽然就察觉到一只纸人傀儡和我断开了联系！
断开联系的意思，也就是死了。
我还没来得及细查，剩下五只纸人傀儡开始接连消失，剩下最后一只，停留在了最右边的位置。
我走到最右边的岔路前，又放出两只傀儡下去，三只傀儡在下面的空间里四处游荡，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于是我问卢东阳：“卢掌门，这条路似乎是安全的。”
张大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立刻抢着说：“那就走下去看看呗！”
“不！”卢东阳道，“万一是故意引诱我们下去的呢？还是把傀儡召回来问问再说。”
我点点头，默念一句口诀，三只傀儡立刻接到命令，很快沿着岔路回到了平台上，然后三只虚影变回黄纸假人，跌落在地上。
我伸手抄起三个黄纸人，举过头顶轻声说道：“着！”
三个纸人立刻呼的一声燃烧起来，很快变成一片飞灰，飘飘洒落。
我则保持着现有的姿势，闭目接收三道真气回体后所带回来的信息。
隔了没多久，我缓缓睁开眼，卢东阳问道：“怎样？”
我摇了摇头：“下面是一间很大的石室，堆满了竹简书，但是没有人。”
听到我这么说，一直静默在旁的周长安忽然脱口叫道：“那是六典之一的‘治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