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估计很难找出一个活人,鼻子烂成了两个大小不一的孔洞,头发成片脱落,只剩几根沾满烂肉和血水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露出大片的腐烂头皮,脸颊上还有数不清坑坑洼洼的溃烂创口,不知道多少蛆虫在那些烂肉的创口中蠕动着,或者爬进爬出。
他那两片满是开裂的嘴唇张大着,牙龈已经烂得不像样子,几颗仅存的牙齿歪在牙床上,随时都有可能脱落下来。
这怪物就是如此长大了嘴巴,一股腥臭难闻的气息,不知是来自他的身上,还是来自那件满是血污的破烂红披风,或者就是来自他的嘴里……
我下意识地将黑纸伞向下遮了遮,希望能够挡住那张足以叫人夜夜噩梦的脸。
这恶鬼也许是被手电筒的光亮刺得烦躁,突然一声怒吼,刹那间屋子里所有的灯光同时熄灭,只剩下门外那支手电筒,还在突兀而倔强地射出一道光线,正正地照在恶鬼的脸上。
飞飞和田曼曼同时惊叫一声,门外也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当啷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老保安瘫软在门外,不停地哆嗦。
刚才一声怒吼熄灭所有灯光的手段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不确定现在所学的那些基本法门,能不能对这个鬼东西起到作用,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三选一了。
一个方法是用掉卢东来给我的天师护教大成符,不过这未免太过奢侈,要知道我在七级浮图之中,数次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舍得用掉这张符。
第二个方法就是拜托我那便宜老婆出来帮忙,不过面前这家伙看上去就凶得可怕,常惠英虽然能够和七级浮图四层的鬼将打成平手,却未必能打得过眼前这个恶心玩意儿。
最后一个方法,我不知道该不该用,能不能用,也不知道用了之后会是什么效果。
因为我从来没有用过那一招,那是《昆仑书》里术篇的一种高深法门——请神术!
请神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容易,这个完全取决于施术者的本身。
如果好比茅山术派那种底蕴深厚、人杰辈出的大派,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可以随随便便请个祖师爷出来助阵帮忙,三拳两脚打败敌人保住性命,最多施术者元气大伤,大病一场罢了。
可是我这一派都是啥人?
祖师爷李骥听说飞升成仙,自己到高维世界俯视众生去了,往后那帮人有书呆子、反贼、残疾人、酒鬼、神棍、汉奸、烟鬼。
恕我直言,没有一个能打的!
要问我汉奸是谁?
民国傅乃钊,也就是傅启明的祖上,扣下赵子风的手记,又把自己的手记丢给小日本的那位。
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傅乃钊到底是干嘛的,只是从老罗日志的字里行间推测出来,这人应该就是一位汉奸。
虽然我也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直觉告诉我,八九不离十了。
言归正传,请神术其实并非后台硬,祖师爷能打就行了,要施展此术,须得先跟你想要请上身的那位定下契约,这也就是请神术最难的地方。
因为我的祖师爷李骥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毁天灭地了,所以他不需要练这种玩意儿,也没人够资格上他的身。不过他虽然没练却知道练法,据他推测,一个人最多可以定三个契约,一般是选强、中、弱三位,定上、中、下三道契约,毕竟请来的家伙越强,对自己身体的反噬就越大,有时候面对一些弱一些的货色就没必要直接请上神了,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我倒是定过一个契约,而且那位绝对是上神中的上神,不过这契约是我学这法门的时候手痒乱来,无意间瞎定的,而且只是单方面的契约,谁知道我这方面一旦确认,就无法更改了,可对方根本没有回应,所以到时候我这身子骨能不能扛住那位的反噬先不谈,关键是请不请得来这尊大神……
其实我定下那个契约当场就后悔了,因为我还从没听说过那位大佬给人打过工,以至于白白浪费一个请上身的名额。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先请教一下贾算人,至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要跟人定契约,最起码要先通个气双方谈妥了才行,我就应该先找牛头马面来做这个上神的,毕竟老牛跟我还有并肩作战的情义,应该会买我这个面子。
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这些东西都没用了,实在要开打的话,只好先找我媳妇儿商量商量。
我偷瞥了飞飞一眼,居然有一种背着女朋友找小三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幸亏那两个丫头只能看见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否则早就给吓吐了。
“那什么,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些怯怯的跟沉睡着的那位“沟通思想”。
常惠英果然醒了过来,冷冷地问:“什么事?”
我在心里说:“你看看前面这位,能打过不?”
常惠英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凝重起来,说了三个字:“打不过!”过了一会又加上一句,“他是这里的鬼王,你还是跑吧。”
此鬼王并非十大阴帅中的鬼王,而是野生的鬼头头。
我狠狠咽了口唾沫,只见那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老鬼又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双眼根本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那柄黑纸伞,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至极的怪声:“你是夜游神?”
我摇摇头道:“不是。”
老鬼又冷冷地问:“你是阴阳先生?”
我继续摇头:“不算。”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说:“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吓唬我的朋友?”
老鬼一对儿白生生的眼球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飞飞和田曼曼,忽然嘿嘿冷笑起来,伸出腐烂得露出白骨的手,一指田曼曼:“这个小姑娘,住在我们的头顶,本王念她不懂规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可是今天是我们的忌日,她偏偏要流血,血腥气又那么重,本王能忍,他们却忍不了了……”
话音未落,储物间里走出一只鬼魂,满脸怨毒地盯着田曼曼,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几十只形容可憎的鬼魂挤满了面前的这片空地。
住在他们头顶?忌日?
我心中凛然,难道这些鬼埋骨的位置,就在这座大厦的基础之下,而且就死于某年前的今天?
还有,田曼曼怎么流血了?
我转头看她,见她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痕,顿时心中恍然,问道:“你这几天来例假了?”
田曼曼听不到我们的对话,所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我见她神情忸怩,满脸通红,就知道所猜不错,心想这真是倒霉到家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今天是这些鬼魂的忌日,一个月有四个礼拜,偏偏今天小田开始来例假,一千五百分之一的概率,怎么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呢?
要知道,女性的经血是极为阴晦之物,如今等于淋在他们头上,还不搅得这些鬼不得安宁?
我只好转头向那老鬼道歉说:“您老息怒,我叫我的朋友立刻搬出去住,每年这个时候再给诸位多烧纸钱,给大家做个水陆道场,当做赔罪,这次就当不知者不怪,放我们一条生路,可不可以?”
飞飞听到我的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一向是宁折不弯,从来不肯低头。
今天居然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她便猜到事情不妙。
我也有些后悔,应该到佛香斋把老贾给接来的,毕竟和鬼沟通这种事,他这位正牌的阴阳先生才是本行,谈起条件来肯定比我有把握。
不过我的条件应该也不差了,那些围在四周的鬼魂们显然都有些心动,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唯独那老鬼丝毫不为所动,略一思索,就摇头道:“还不够!”
我一愣,忙问:“还有什么指教,请您老直说,能办到的我一定照办。”
老鬼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这里原先是什么地方?”
我只知道丰北县的县城最早只有老城区那么大一片,现在的开发区和新区,都是近二十年拆迁兴建起来的,至于脚下这一片具体是什么地方,自然不知。
那老鬼一指门外的老保安,沙哑着道:“你问他。”
老保安浑身一震,连连后退,嘴里哆嗦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我正奇怪这老保安怎么能看见这些鬼魂,还能听到我们说话,只见老保安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八卦镜,挡在面前,颤声道:“别过来,别过来……”
我心中一沉,连忙叫道:“不要!”
老保安恍若未闻,手中八卦镜一阵乱照,被镜面反射的月光扫到的那些鬼魂,一个个惨叫着向后退去。
老鬼突然一抬手,怒道:“死吧!”
只见那老保安的皮囊突然间坍塌下去,许多黑色的液体从他七窍中喷涌出来,整个人刹那间生机全无,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那面八卦镜也“咔嚓”一声,碎成了几十片,哗啦啦地散在了地上。
我吃惊地回过头来,只见老鬼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抓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上横穿了那老保安的阴魂,正在痛苦不堪地扭动着,将那铁链抖动得哗哗直响。
我的背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鬼魂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老鬼居然用这种办法折磨人死后的阴魂!
老鬼见我一脸骇然之色,冷笑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本王就放过你们三个。”
我强忍着脊梁骨上窜起的凉意,咬牙问道:“什么条件?”
老鬼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梅花钉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