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现场见证人办公室只有两人,韩风丢一支“黄鹤楼”给办公桌对面的人道:“你应该也是烟鬼,那天早上贪占死者的香烟,我就看出来了。给你的这个‘黄鹤楼’,比我平时抽的要高档,是过年汪天力他爸送我的,和‘香天下·尊享’比,差不到哪里去,平时我舍不得抽,今天才开包。”
又说:“你也晓得,办公室和上班时间不准抽烟。但今天,是罗队亲自批准的,我俩可以抽。”
沈青满脸堆笑,有点以前电影中翻译官见了皇军的味道,点头哈腰道:“韩科长客气,客气。”
因摸不透领导今天叫他到刑警队来,不知何事,作为一个小小的辅警,见警司都是要仰视才见的,何况,叫他到刑警队来一趟的不是汪天力,也不是韩风,而是队长罗维卫,就更非同小可。昨天,韩风向罗队汇报时说,他发现了两条重大线索。一是国税局的沈发才副局长,知悉梁伟达当年和妻舅杨敏创办企业,更知悉他们曾经闹翻;另一条是,归元寺有一个捐款碑石,上面的名单中有一个叫沈青的,他捐出了五十万,可你知道沈青是谁吗?他居然是牛头墩派出所的一名辅警。罗维卫笑着说,你不知道吧?沈青的老爸就是沈有才。这个沈青这么有钱,你把他叫来,不,我叫。叫来了,你先跟他谈。谈完了我再谈。沈有才的儿子那么有财,我得让他做点贡献,未来他儿子转正警察,我们或许都可以出点力。韩风兴高采烈,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把沈有才的电话都打爆了,还让汪天力去税务局了解了沈有才,得来的信息是,他生病在家,我还准备明天去家里看看呢。既然两个要找的人是一家子,沈青又是我们系统的人,叫过来就太容易了。当然,韩风知道,罗队要找沈青,是另有主意,跟他找沈青是不相干的两件事情。罗队的这个另有主意是:刑警办案经费有限,罗队又很爱面子,两年前就答应给某大将的纪念馆捐赠一个“警队林”。所谓警队林,就是纪念馆周边的绿化,捐一块地,植一片林,立一块碑,省市大小单位都有捐建,单位很有面子,费用也就五十万左右的样子。就这样,沈青被罗队一个电话叫来了,此时坐在了韩警官的对面。韩风正要点烟,沈青赶紧站起,从口袋里搜出打火机,伸到警官眼前,轻轻一按,火光亮起,调小火力后,往上送了送火苗,给韩风点上。“韩警官找我是……那天送那两个小偷去火葬场,我是顺便捡了那两条烟,我也在街道办作了检讨,您不会还要处罚我吧?”
沈青边说边讨好地笑,心里不免紧张。韩风呼出烟圈,看着袅袅上升如魅影一般的烟线说:“我听说你家中比较殷实,老爸是局长,当辅警都是为了打发时间……”韩风故意将话说得很慢,沈青的心里就更加紧张了,接过韩警官的话,声音微微颤动着:“韩科长,没有的事,没有……我工作可是兢兢业业的,我对天发誓。”
韩风收回停留在烟圈上的目光,转而聚焦到沈青身上,像看一件丢弃的东西,带着几分嫌弃的口吻说:“你误会了,你的工作不归我管。我是问,你父亲大人的名字和你家企业的名字。”
沈青似乎有一半明白了韩警官的意思,打着哭腔道:“哪有啊,韩科长。我家既没有矿,也没有农场。我爸就是……就是区旅游局的一个副局长,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现在改旅发委,不,又改文旅局了,比以前好了点。以前的旅游局,是谁都不愿意去的单位,相当于政府机关里鸟不拉屎的地方。”
韩风突然扬起手,“等等,不是国税局吗?怎么文旅局了?”
沈青苦着脸说:“以前是国税局,老是生病,去年被塞到文旅局了,一直在家养病。”
“什么病?”
“中风。”
韩风挑起眉,“中风?”
又不经意地摇摇头,安慰沈青道:“这个病要注意疗养,激动不得。”
而后才回归工作主题说:“那应该是你妈有钱,告诉我,你妈是富婆还是企业高管?”
“也不是啊,我妈只是自来水公司的抄表员,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千。”
沈青见韩警官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就举起了右手,说我发誓。韩风快要相信了,自己站起来,也让沈青站起来。看着沈青,韩风又努嘴让沈青从桌子后面站出来,好让他看清整个身子。当沈青听话地站到了房中,就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细细看了这个三十好几、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男子一遍,发现也确实不像有钱人家,虽然身上的着装是国家发的,但举手投足的气质是骨子里的呀。韩风很自信自己的判断。于是,坐下来,突然高声道:“那你装什么大款?归元寺捐款一出手就是五十万!”
沈青被领导突然的大声吓住了,好在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二0三二年,要真是抗战时期的日本翻译官,估计此时已经跪下了。在办公室无所适从地转了两圈,本已经坐好的沈青,此时又吓得站了起来,颤抖着身子夸张地哀号道:“韩科长韩科长,您误会啦!”
韩风皱眉:“怎么误会了?钱是你讹人得来的?还是杀人越货?”
沈青着急道:“不不!那是我哥,不是我,是他在归元寺谎报我的名字。我原本想,哥做好事不图名,我就图个名呗,碑石上就刻上了我的名字。”
韩风这会真生气了,一拍桌子道:“你哥不也是你爸的儿子吗?跟你家有钱有区别吗?”
沈青吓得一愣一愣的,一副很冤的样子说:“不是呀,老大!我哥是我堂哥,他的家产不属于我,也不是我们家的呀!”
轮着韩风一愣,脸色铁青起来,思忖道:“他是谁?”
“沈紫。”
沈青察言观色眼前的领导,见沈紫这个名字并未引起领导警觉,就又补充说:“我伯伯的儿子。他也不是老板,是上市公司的企业高管,年薪几百万。”
原来如此,韩风收起绷紧的脸,点点头,然后大刀阔斧地手一挥,道:“你去找罗队吧。”
正当沈青起身要离开时,韩警官又喝住了:“你就编吧?到了罗队那里看你还怎么编?”
沈青立住,欲哭无泪的样子:“我没编啊!”
韩风斜视蔑视着,“没编?看长相你们兄弟很像,我在牛城长江集团看过沈紫的照片,你以为我不知道?”
沈青倒笑了,摸着自己的脸说:“韩科长,你说我们长得像,是不是真的?”
看来,沈青很乐于人家说他跟沈紫长得像。事实确是,沈紫既收入高,又是博士,他这小几个月的弟弟以他为傲。“滚!”
韩风把沈青轰走。沈青离开前,不忘记从写字台上的“黄鹤楼”烟盒里抽出一支,然后嬉皮笑脸地应付着韩警官的犀利目光,一脚三软地出了门。沈青一走,韩风就打电话问汪天力在哪。获知离牛肚子社区不远,就让汪天力到桂香公寓去,说一起去见当时送尸体到火葬场的街道办干部谭斌,谭斌此时正在公寓楼外维护秩序。都穿着防护服,都站着,虽然天上有太阳,但因长江边的风大,以及深秋的第一个寒潮的到来,再加上霍乱在这个城市翻江倒海,因此一个个户外维护城市运转的人,都紧肩缩脑地抖动着身体。谭斌则更有甚者,说话本就磕巴,此时回答问题居然还抖动得厉害。“两位警……警官,那天是我……我和沈青值班,我……我们是同时到达现……现场的。”
韩风:“谁提出送火葬场的?”
“不……不是谁提,经过是……是这样:发……发现死者后,我比较害怕,是沈……沈青查看的死者,说人死……死了,我说那报……报警呗,沈青说,典……典型的霍乱传染患者,报警……警有什么用,送火……火葬场得了,大……大家……家都省事。”
汪天力:“那就是沈青作的决定?”
韩风:“你是干部,你怎么让他作决定?”
“但他……他是警察呀!”
汪天力:“辅警不是警察,没有执法权,更没有决定权,只有协助警察执法的权力。”
“非常时……时期,有非常之……之权嘛!”
谭斌这般老实的,居然也狡辩。韩风苦笑,跳出前面话题,又问:“你们俩从发现尸体,到送尸体到火葬场的这个过程中,有谁打电话和接听电话没有?有没有?”
“这么早……早,凌晨三点,谁会打……打电话?没……没有!”
“真没有?仔细想想。”
汪天力重复。谭斌将脚在绿化带的树上踢几脚,又用双手拍拍脑袋,然后突然说:“有……有,我想……想起来了,沈青接……接了电话。”
韩风:“打了多久?”
“有……有一两分钟。”
“接了电话后呢?”
“接……接了电话后,沈……沈青像变……变了一个人。”
“变了一个人?”
韩风警觉起来,“变成什么了?具体有什么表现?”
“说……说话的声……声调变得像女……女人,处……处理尸体更……更专业,好像以前……嗨,说不……不好啊!”
汪天力觉得像听鬼故事,摇头看着师傅。然而韩风还是问:“这样啊……你能不能模仿一下他当时的状态。哦,不,你说话磕磕巴巴,难为你了,还是回去写下来吧,用文字仔细描述一遍。我听说,你是你们街道办的笔杆子。”
韩风最后一句话,谭斌听着很受用,连说:“好……好……好!”
最后离开时,韩风又叮嘱道:“谢谢你,老谭!记住,今天的问话跟谁都不要说,更不要告诉沈青。写好后,微信发给我,也可以发给汪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