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抹神魂,俱是为了温情而来。
将离知道轮回境一开,温情的踪迹再难查询。
只是想到大家都困在此处,他心里总归是熨帖的。
“承影,你也会信她有情吗?”
一场情罚,叫她困在这里十万年不得解脱。
承影没有说话。
将离又走到剩余三人面前,眼角眉梢俱是讥讽。
“当初你们口口声声说恨她,现在却巴巴的守在轮回海十万年,真是可怜。”
席玉最是沉不住气,手中的剑便举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若是我们不来,你准备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眼看氛围冷凝,羡川伸手拦住了席玉。
他最喜青衣,现下一身墨竹青衫,眉眼温润,愈发显得风姿俊朗。
“何必这样激他。”
他语气淡然,声色柔和,将离却是嗤笑一声,斜了一眼,便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明秀身上。
“怎么,想看我们的好戏。”
“那也要看看你配不配罢!”
说完就将手中的剑一刺,剑意横生,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羡川伸手就将席玉拉了起来避开了。
一直勉强维持的平和在温情的踪迹消失后终究是维持不住。
眼看着三个人缠斗在一块,承影没有开口,只是等在一旁,看着轮回境中的景象。
他从来知道她固执,固执到了连自己也不会放过。
可是真的看到她一次次将自己了结的时候,袖中的手还是抖了抖。
将离向来独来独往,性格阴晴不定,对上三个人即便狼狈了些,口中依旧不留情面。
“我与她相识在前,她负我在后,我便是折磨她,又如何?”
“阁下何必这样恼怒,若是论情分,我们自然是不如你的。”
可也仅仅是情分而已,温情与他将离,从来没有什么正经的身份。
眼见席玉又要继续动手,羡川却是将他拦住了,视线越过捂着胸口有些狼狈的将离,落在了承影仰头看着的轮回境。
“席玉,不要冲动。”
席玉看了一眼将离,冷笑一声,到底是将剑收了起来。
“他的确是在帮温情。”
镜中的景象还在继续。
无论场景怎样变化,身份如何变化,温情的表情却总是那样。
疏离冷淡到了极致,仿佛一切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明秀远远站在一旁,静静的看了片刻,才将目光看向将离。
“你知道她被情罚的缘由。”
这话说得肯定。
事实上,将离并没有说谎。
将离与温情的确相识在前,也确实是相识最久的人。
听到这句话,将离神情显而易见的愉悦了不少,他看向轮回境。
“是,我知道。”
“但是于你们何干?”
席玉几乎当场炸了毛,推开拉着他的羡川,剑尖直指将离,“你不说,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眼看又要开始乱起来,承影到底是开口了。
“将离,十万年,已经够了。”
无论温情做了什么,如何对不住他,困在轮回中十万年,足以抵消了。
明秀也将目光看向将离,很是认真的道“如果你觉得不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将离看着他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只是一边觉得酸涩,一边又觉得嫉妒。
“我要你往后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你肯吗?”
明秀极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我可以永远隐士于南海,无论生死。”
将离敛了笑,冷冷地瞧着他,“我偏要她不如意,偏要她痛苦。”
可是这话却也只有席玉信。
温情被情罚,堕入轮回境,不消执念,就只能耗在这里,一世又一世。
可谁能比他们更清楚呢,温情固执到了偏执的地步,让她心甘情愿消除执念,哪怕是十万年,便是再来十万年,都未必能出来。
承影轻轻叹了口气,”将离,我不怨恨她。”
被抛弃在孽海,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心甘情愿。
如果这样不用她为难,待在孽海还是待在九重天并没有什么分别。
将离最不喜欢的,就是承影这幅模样。
“何况,你也知道,再困顿下去,她恐怕要堕魔了。”
轮回海消除不了她的执念,执念便是她的劫难。
将离心中诸多的不痛快就这样散尽了。
“我不知道情罚的缘由。”
将离的确不知道温情为何要受情罚。
与温情相识时,他尚且在孽海。
那时温情每日里最常做的事就是找鱼。
找一条鲤鱼。
“我只知道她从九天寻到了下界,找了百余年。”
却把他从梦里叫醒了。
他生来就在这海中,鱼虾为食,即便有成了精的,也不爱同他讲话。
被温情拎着尾巴的时候,他以为她要取自己的内丹。
将离最开始也并不是这幅阴晴不定的模样。
他只以为这个仙人拎着自己的尾巴要剖丹,就学着那些水中的精怪向她撒娇。
温情就把他扔到了一个蚌壳里。
然后继续低头一棵水草一棵水草的翻找。
将离就这样跟在她的后面。
她翻一棵水草,他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翻一棵,温情不理他,他就化成蛟龙的模样将水搅得浑浊不堪。
温情这才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从身上掏了一颗极大的珠子给他,示意他去蚌壳里玩。
将离将珠子收到了自己的嘴里,晚上便抱着珠子睡觉。
温情不理他,他就将水搅浑,温情就又给他一颗珠子。
等到十八颗珠子塞满了他的嘴,温情就皱着眉头看他。
“我过些天再去给你找。”
将离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会讲话的。
承影袖中的手动了动,到底没有开口。
将离此刻没有半分刻薄阴沉的模样,相反,神情很是平静。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这条鱼,但是我与她相识了几万年。”
几万年,足够他知道温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跟着她离开孽海,如同稚子一般拽着她的不放,自然知道温情究竟是一个怎样无情无义的人。
她不在意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他本以为她舍命救了他,自己与她而言是不同的,他也一度沉溺于这种被自我妄想出来的所谓的‘情’中。
凡间数十载,他不再执着于修行,而是学着凡人的模样,想要变成她的同类。
可是真的变成同类,他才知道,她是仙,是无情无义的仙。
她可以舍身救任何一个人。
而他呢,却生了妄念,生了凡人的七情六欲不得解脱。
他满心欢喜想要告诉她,他将那十八颗珠子镶在了鳞片之下,一颗都不会丢。
她呢,悄无声息就走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他学着她找鱼的模样,一寸一寸的找,一棵水草一水草的寻,念了她的名字六万七千七百三十二遍。
一直到他把珠子从身上扣下来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她早就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