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天都城内,朱阁正向面前的两人展示他最近苦练的‘神通’。
少年面前有根筷子,他单手握着,屏息凝神,催动体内真气,低呵一声,筷子竟直接从内部炸裂,断成两截!
对面,清水芙蓉、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黛眉微蹙,一旁器宇不凡的男子也是一头雾水。
“所以,朱兄,你是想让我们看你是如何用真气把筷子震断的是吗?”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挑了挑眉,一脸自豪。毕竟是头回使用武者之力,虽然只是个八品的小喽啰,但好歹也是凝聚了真气的,改日试试能不能震碎砖头。
裴悲没有了说话,直接从筷篓里取出一根竹筷,当着少年的面徒手掰断,拍在桌上,然后十分潇洒地离去。
赵钰摇头苦笑,还当少年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便也回头练自己的剑去了。
“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难得露一手,你们好歹给点掌声再走啊。”
二人没有理会,一个仙人居然向他们展示糊弄小孩的把戏,还一脸沾沾自喜,要不是清楚他的古怪性子,说出去只会被人笑吧。
朱阁撇撇嘴,看着手头断了半截的竹筷,嘴角一翘。现在是弱了点儿,可这也是一点小小的激励,至少他如今也算入了武者行列,假以时日,努力修炼,说不定也能腾云驾雾,御剑飞行了呢。
“叮!系统提醒,宿主体质特殊,无法通过修炼获取真气只能靠完成任务来提升境界。ps:努力是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别想努力了,等着天降横财吧。”
……
朱阁视线看向城主府,小草进去已经有些时日了,说是想办法抑制体内暴涨的修为,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他也帮不上忙。还有父女俩的关系似乎也有些僵,记得刚回来时,闹得可是相当惨烈。小丫头提剑追着那位跑了八条街,可把满城人的眼珠都惊掉了。
朱阁也是靠在墙角胆战心惊,生怕被殃及池鱼,他现在可受不了这丫头一剑。好在最后裴悲将她给抱回了府,那位大剑仙才幸免于难,不然准会成为史上死得最窝囊的一位仙人。
不过既然大剑仙都能被一个小丫头追着满大街砍,那他这位新晋的年轻仙人在城内溜达溜达,吃饭不给钱,全算城主头上也就不算什么了。
有心人虽然很想上前套近乎,不过都被暗中护着的剑奴给拦住了,也让朱阁享受了一回带保镖上街的感觉。
见天色还早,朱阁打算去一趟城北铁匠铺,当初让蜀王送来的玄铁不知怎样了,要是能铸一柄好剑,用得总该持久些吧。
还是一样的火炉,一样的打铁汉子。
严钟一抬头,见是那个想法奇葩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绷不住了。
“又是你这小子!”
朱阁笑了笑,一点也不尴尬,开口询问玄铁的事。
铁匠一听送来玄铁之人正是眼前的少年,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当初见到这玄铁时,可把他惊得不轻。几十年的铸剑手艺,他一眼就看出了此铁非凡品,大有来头。但既然是铸剑之用,可送来的信上只写了,‘威武’、‘霸气’二字。
这多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铸剑不求锋利,不求剑意,光好看有个屁用?
“玄铁真是你送来的?”严钟皱了皱眉,为什么这小子总能找到为难他的办法。
“朋友送的,我想铸柄剑,就想到您这儿了。”朱阁老实答道。
严钟叹了口气,拿出那张只写了两词的信纸:“还有什么奇葩要求也一并提了吧,反正我都习惯了。”
朱阁想了想,回道:“结实、耐用就好。”
铁匠彻底无语了,“威武霸气”,“结实耐用”。你这要求提得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你确定你是来铸剑的?给你换个狼牙棒岂不更省事些。
“我是问你这剑尺寸、纹理、还有锋刃几许。是铸剑宽剑还是细剑,是刚是柔,是轻是重,是要杀人不见血,还是嗜血如命?”
朱阁愣了半晌,思考许久之后,吐了两字:“随便。”
反正他又没铸过剑,也没学过剑术,怎么知道哪种剑适合自己,先用了再说吧。要是不行,大不了以后再找蜀地那死胖子给他重新送一块玄铁来。
蜀王要是知道少年心中所想肯定会大骂他败家,就这百斤玄铁还是他整个蜀地花费十几年才挖出的,可遇而不可求,你以为是大街上的白菜呀。
严钟算是被少年的话给彻底打败,摆了摆手:“得了,算我没问,我还是自个儿慢慢琢磨吧。”
想着,严钟又忽然回忆起师傅的一句话来,传说有灵性的材料在遇见自己主人的那一刻,便会与之心意相通,最终锻造成双方都期许的模样。
铁匠思考片刻,命徒弟拿来纸笔,递到少年面前,说道:“去,把你心目中剑的模样画出来,我瞧能不能铸模。”
朱阁稀里糊涂地拿了纸笔,半推半就地坐到了一旁的石磨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开始笑呵呵地画自己心目中的配剑。
刚画了个基本框架,一声惊叹在少年耳边响起。
“咦,你这剑瞧着挺有意思的啊。”
朱阁转头看去,是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双手背在身后,提一壶酒,正伸长脖子看他手里的画。
听有人称赞,少年也是来了兴致。
“是吧,我最喜欢这骷髅样式的护手,瞧着可唬人了。”
老人啧啧称奇:“是不错,面目狰狞,霸气外露,就是眼眶空洞了些,不如塞两颗红宝石进去,夜光的那种,大晚上更吓人。”
少年一听,行家呀,便邀老人坐下,一起商讨。
“我觉得剑身还得是黑色,耐脏,砍了人也不用经常洗。”
“有道理,不如剑柄也制成骸骨模样,与那骷髅相得益彰,威慑力翻倍。”
少年一听大喜:“哦,原来如此,好想法。”
老人又道:“老夫还精通阵法和符箓,剑成之后倒是可以为它镌刻铭文,多些奇效。”
少年好奇道:“比如?”
老人嘿嘿一笑:“五毒阵,一剑刺中,剧痛入体,不需一时半刻就能让人化为血水。”
少年倒吸了口凉气:“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还是换一个吧。”
老人点点头:“炎爆阵,砍谁谁炸,要么变成焦炭,要么四分五裂,只出一剑,就能让人丧失抵抗之力。”
朱阁扯了扯嘴角,他不久前是被炸得不轻,所以暂时不想再碰火了。
“有没有温柔些的,我这剑虽然样子吓人,可也不是真要用来大开杀戒的。”
老人反问了一句:“不是吗?”
少年义正严词道:“绝对不是。”
老人撇撇嘴,似乎有些不信,不过想了想还是给了一个相当‘温柔’的建议。
“绝息阵,凡是被此剑触碰者,真气便会被夺走,触碰次数越频繁,真气消耗也会越快,哪怕是刀剑相交,只要你耗得起,不管对方是何等修为,等到真气耗尽,还不是任你宰割。”
朱阁面色一喜,听着似乎不错。只要boss光环还在,那他的无伤体质就谁也不惧,这剑最适合用来抓活口严刑拷问了,还不用担心对方会负隅顽抗。
对武者而言,一旦真气耗尽,自身的虚弱程度可能让他们连普通人都不如。
嘿嘿嘿……
不远处,听着一老一少发出的无耻贱笑,铁匠顿感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得外焦里嫩。他现在可以确信,这小子铸剑真是没动过脑子,还骷髅护手,骸骨作柄,这么花里胡哨真不怕被正道人士追着打吗?而且那个什么【绝息阵】也大有问题,既然凡是触碰到的都会被吸取真气,那你自己呢,成天背着这剑,岂不是还没动手自己就先跪啦!
等朱阁将图纸画完,老人点评两句便心满意足地走了,一摇一晃,酒壶挂在指尖,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似乎大好。
原本这玄铁是为北莽那人找的,谁想中途被人截了胡,这口气要是不出,老人心里总不是滋味。他布的局可以不完美,但不能容忍没关系的人瞎搅和。
“一柄用不了的绝世好剑,哼,心血打水漂的感觉如何?”
朱阁起身看着老人远去,神色敬佩,暗叹一声:“真是个好人啊。”
……
黄本溪提着酒壶,来到城主府前,无需下人通报,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或许守在暗处的剑奴已经猜到老人的身份,所以更加不敢现身阻拦。
天下唯一一个一品符师,有偷天换日,篡改凡人命数的大能。哪怕是两朝的帝王都求而不得,多次派人去请,可依旧杳无音信。
老人要是真想藏起来,便是那位天下第一来了也同样没用。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嘛,身具两项通天彻地的玄妙神通,虽不入武评十人榜之列,可真要搅动风云起来,威力可比仙人更加厉害。
武夫提剑,沙场征战,穷其一生,能杀几人?
读书人动笔,三言两语,便可让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毫无阻碍地进了城主府,也无需仆人引路,老人很自然地就来到了男人面前。
霍天渡站在房前,朝老人拱了拱手,礼贤下士。
老人挺起胸膛,坦然受之。
“原本见你没出息,甘愿为小家而弃大道,困守一城,独占天下剑运却不出鞘,让这江湖十年都了无生趣,不如死了更好。”
老人说话毫不避讳,丝毫没觉得眼前是天下第二的大剑仙他就应该委婉些,看不顺眼照样没好脸色。
“不过好在你这剑没一直藏着,不然我还会换个法子逼你。”
霍天渡无奈苦笑,再次作揖,一揖到底。
老人摆摆手:“算了,你这有了闺女的人脸皮也变厚了,有事而求我就直说。当初我没本事,救不了你媳妇,算是砸了招牌,今日就一并还给你们家。”
男人眼中闪过浓浓的悲伤之色,转头又看向身后的房间,渐显温柔。
房门被打开,老人负手走入。
女孩坐在床前,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啃着甘蔗,一口一下嚼得厉害。见老人进来,她斜眼望去,然后很不客气地将渣吐了出来。这模样,哪有半点剑仙之女的气质,当真市侩。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德性,倒是跟你爹当年没学剑时一模一样,市井无赖啊。”
小草哼哼两声,又啃了一口,边嚼边说:“他不是我爹,他把我困在这儿,不让我出去找朱哥。”
老人看了一眼房间,一股玄妙之力笼罩,好似护在水幕之中,让人心境安详。又看向女孩,不禁咧嘴一笑:
“他要是不困着你,以你现在的修为,出去放个屁都能震死百八十人。”
女孩不信,觉得老人是在骗她,虽然从荒原回来以后,自己的力气是好像变大了些,捏砖头跟捏面粉似的。可要说什么修为可是扯远了,自己可从没练过武啊。
老人也不解释,他来这儿就是替那人解决麻烦的。看来事情是有些棘手,即使是霍天渡的剑气也无法封住女孩体内暴涨的修为,才不得不请他出手。
一百年的修为啊,是不好办。
老人无奈摇了摇头,女孩也一脸的不情愿,甘蔗渣越吐越远,就差朝他老头子脸上喷了。
不过老人是谁,全天下最大学问都在他的肚子里,三言两语就摸清了门路,要让这丫头静下心来,还得是一个‘情’字啊。
————
入夜,少年回到桃林,说是桃林其实只剩一块空地了,原本人间美景的花海已经消失不见,光秃秃的,多少有些寂寞。
他坐在溪水旁,没有生火,没有搭帐,望着溪水愣愣出神。
耳边少了那经常喊饿的声音,他不用再急着为一日三餐忙活。少了那轻微的梦呓,他也不用经常去查看是否踢了被子;少了那淘气身影,就连衣裳也不用常洗了……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天边明月,不知怎的,眼睛有些发酸,为何明明更轻松了,心里却堵得慌呢?
“朱哥!”
蓦然,一声惊喜的欢叫,让他触不及防。刚转过身,腰间便被一双小手环上,女孩横在半空,似是飞奔而来,小小的娇躯一头砸进少年怀里。
临死前,朱阁想了很多,过去的种种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闭眼傻笑,唯揽她入怀,此生无憾。
“噗通!”
水花溅起,两人双双坠入小溪。
今夜,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