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并未提示境界变化,说明这一千马匪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即使滥竽充数,也提升不了修为。
不过这也在朱阁意料之中,所以并没多少失落,只是看着手中的刀,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刀是好刀,砍了近千人的筋骨依旧锋利无比,滴血不沾。只是他这心境实在太过平淡,如踩了花草,斩了落叶,难起波澜。
少年无奈苦笑,将这复杂情绪深埋心底。谁能想到两年前的山野小子,如今也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
街角,拓跋隼愣愣站在原地,进退难为。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一时间无数念头涌向心头,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少年虽换了样貌,但作为曾经交过手的敌人,他还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察觉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说来也是,【千人千面】虽然能完美复刻出他人的样貌,但气质与神态还是需要后天伪装。而朱阁仅是改变了样貌,言行举止依旧还是我行我素,自然不算以假乱真。这样的伪装能骗些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可对拓跋隼这样的一品高手就显得捉襟见肘了,更不用说两人还曾交过手,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忌惮和敬畏拓跋隼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得到。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显得十分诡异。
朱阁其实也早就发现了二人,不过他也有些犯难,按理说自己如今应该隐藏行迹,低调行事,可谁能想到在这荒原鬼城之中竟也能遇上熟人?
怎么办?是假装不认识还是干脆……
从拓跋隼异样的眼神中朱阁知道对方应该是已经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气息凌乱,神不守舍,。
事实上拓跋隼先前说的话并非无的放矢,他虽长得健硕魁梧,可也心思细腻。在认出对方的瞬间,就已经判断出了当前情势,自己……很有可能会被灭口。
若是遇上其他人,拓跋隼不惧一战,仙人也不怕,可唯独对这人他生不起一点反抗念头。
一年前,东海一战,南北两座江湖彻底沸腾了!公认天下第一的【天机老人】竟也遇上了对手,两人大战搅动四海之水,万里汪洋一分为二,大战了一天一夜,却也依旧难分胜负。
一时间,史上最年轻的仙人、大秦龙帝转世……种种名头汇聚,众多隐世高人和宗门大派思虑再三后才给出了个贴合神意的名号。
“君临……之暴虐”
拓跋隼看着少年身下堆积如山的尸首,呢喃自语,心也随之更沉下了几分。
这名号还真没记错,此人降临之处必会搅动一场腥风血雨,然后以绝对的实力发起残暴的虐杀,难怪武评榜上近半数的顶尖高手都将之定为捕杀目标,名副其实的正道公敌。
朱阁扯了扯嘴,他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由于“boss”光环的影响,好事没他份,黑锅他是背定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消息还会越传越离谱,到时自己屠戮一城的‘光辉事迹’就会被大肆宣扬,这十恶不赦的反派头衔是没跑了。
朱阁指了指满地尸骸,率先开口说道:“我要是说,这群人都是烧杀抢掠的马匪,我这么做是为民除害,可以吗?”
拓跋隼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少年,深吸一口气道:“刀在你手里,你就是说他们是跑丢了的羊群也行,反正砍得也认不出来了。”
少年笑了笑,也不计较对方话里的揶揄。男人的胆气他早就见识过了,当初在蜀地,哪怕明知实力悬殊,也敢光明正大地向自己出刀。
如今,情况似乎依旧没变。看不惯依旧看不惯,不会因为实力、地位的转变而产生偏差。
这一年变得东西实在太多,所以不变的东西尤其让人怀念,所以他收起了长刀,从尸山上跳下,向那两人缓缓走去。
拓跋隼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中的长刀背回了背上,对方要是真想杀他,自己只怕连出刀的机会都不会有,不如坦坦荡荡。
江墨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两股颤颤。不仅仅是被眼前的尸山血海刺激到的,还有少年身上那令他难以理解的气息。
江墨虽没练过武,可这些年与北莽的刀客也打过不少交道,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一流的刀客身上都有似有如无的危险气息,应该就是所谓的杀气,只是实力越强的刀客,隐藏的越好,只在杀人的瞬间显露,一击毙命。
可眼前缓缓走来的少年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明明杀了这么多人,可衣衫整洁,刀不染血,更可怕的是江墨居然感觉此人气质‘纯净’,平易近人,要是换个时间、场景,定会觉得是个可开玩笑、可借钱财的‘老好人’。
但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明明就在眼前,视觉和感官起了冲突,这种矛盾与压抑的复杂情绪让江墨又忍不住转身吐了起来。
朱阁停下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拓跋隼解释道:“读书人体质弱,比不得我们习武之人。”
说完可能是觉得意思不够清楚,又忙添了一句:“是因为一路舟车劳顿,还有那些残肢断臂,绝不是因为看见了你的脸……额,也不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
……
好吧,这下算是越描越黑。拓跋隼虽然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可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还是可见其内心的不平静。
朱阁站在十米外,上齿磨着下唇,脸色十分尴尬。他只是单纯觉得那人吐过的地方会有些脏,不太想靠近而已。
眼见汉子似乎还想继续解释,江墨赶忙稳住心神,擦了擦嘴,抢先开口道:“大侠莫怪,他只是个护卫,嘴笨舌尖,哪会说什么场面话,只是护我来此,如今任务也算完成了,是时候离开了。对了,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就是北莽王庭新任命的城卫太守,南岳江氏一族的江墨,很荣幸能与您这样的年轻俊杰结识。”
说着,江墨俯身,曲膝下腰,缓缓伸出了手。这是北莽最为谦卑的礼节,有着下对上的臣服之意,可见是个识时务的明白人。
只是朱阁没有去接,反而一脸纠结。
江墨低着头,见少年迟迟没有反应,不禁冒起了冷汗。
“难不成是没得谈?”江墨如是想到。
朱阁看着对方一丝不苟地作揖,礼数周到,言辞恳切,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就是这手……好像刚才还擦过嘴,湿漉漉的,要他去握,实在有些难为人啊。
身后,拓跋隼深深吸了口气,看来乱了分寸的不止他一个,心中不禁默默长叹一声:好家伙,我们现在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