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在石牢内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到一声巨响和白猿惊恐的叫声。
萧大有忙不迭地问道:“怎么回事?白兄怎么跑了?”
这时听到脚步声,不知是全行俭还是顺伯走到闸门口,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
江朔知道这东西叫掌心雷,当年在汉水屠龙时,葛如亮曾经用此物吓退黑龙王。其实就是内藏火药的泥丸,火药是唐代道士炼药时意外发现了,其配方在修道之人中广为流传,全行俭是医师,与道家多有往来,要获得火药配方绝非难事。
掌心雷有捻子,以火折点燃后扔出就会爆炸,发出巨响,其实掌心雷只是听着吓人,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畜生天生畏惧天雷地火,不懂得这些,白猿虽然颇具灵性,武功亦堪比高手,一听掌心雷发出的巨响,也吓得转身就逃,外面的那些金线狨更是吓得四散奔逃,不一会儿的功夫,群猴逃了个一干二净,先前还热闹非凡的石炭山重又变得安静得可怕。
江朔回答萧大有道:“萧大哥,全行俭应该是用掌心雷吓跑了白兄。”
萧大有拍着大腿道:“咳……这掌心雷有什么好怕的,都是道士捉鬼时用来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鲁炅道:“扁毛畜生最怕雷声,葛庄主也善于制作掌心雷用来吓退山中野兽。”
全行俭重新回到走道中,笑道:“哟……还白兄?看来这白猿真是你们的帮手?找一个畜生来救人,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正在洋洋得意之际,忽听一人笑道:“猴儿不配,那我配不配呢?”
一人一开口,牢里的江朔和牢外的全行俭都是一惊,江朔惊的是此人内息控制得极好,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全行俭更为吃惊,只一回身的功夫,背后竟然多了一人,简直如同鬼魅。
全行俭定睛一看来人,强忍住惊恐,佯作镇定道:“原来是汗王……汗王你不是走了么?怎会来到此处?”
江朔再次透过铁门下小洞看出去,只能见到全行俭靴子和一袭曳地的长袍,想来是披着回纥长袍的怀仁可汗,骨力裴罗。
骨力裴罗语带笑意道:“我那日不走,全大贤你又怎会引我来此处呢?”
全行俭道:“汗王……汗王若要救那姓江的小子,那日便可动手,又,又何必等到今日?”
骨力裴罗闻言哈哈大笑,石牢地道空间狭小,笑声在山石岩壁间来回震荡,全行俭不会武功,骨力裴罗虽非故意炫耀武功,也震得他如同醉酒,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当。
骨力裴罗笑了多时才道:“老朽来此可不是为了江朔这小子,全大贤真是明知故问。”
江朔心中立刻明白了,骨力裴罗定是来找他阿兄伏帝难的,众人皆知,却无人出声,只有萧大有多嘴,他内力虽失,天生的大嗓门却丝毫不减,他高声道:“伏帝难老哥,你的弟弟救你来啦!”
萧大有在那边大呼小叫,伏帝难却并不回声。
全行俭颤声道:“汗王,不要忘了和林相的约定。你今日来劫牢,却……却如何向林相交代。”
骨力裴罗道:“讲信用是你们汉人的事,我是朔漠蛮子么,当然只做对我回纥最有利的事,才不守仁义礼智信这些劳什子呢。”
全行俭听骨力裴罗说话时语气轻松如同戏虐,一时不知他是真是假,干笑道:“汗王,和林相合作不正是回纥汗国最大的利益所在吗?”
骨力裴罗冷哼一声道:“李林甫老贼并不掌握兵权,他和王忠嗣不合,不过是想利用我们这些番子胡人抗衡王忠嗣。李林甫将我大兄关在此处,阻止河西、关陇之地的回纥人回朔漠,可也不是想以此要挟我么?”
江朔心道:原来李林甫既要利用回纥给王忠嗣公添乱,又怕怀仁可汗坐大不受控制,才挟持了伏帝难,伏帝难是瀚海都督,名义上的回纥之主,只要他还在这里关着,当年在唐地躲避战祸的回纥人就无法回朔漠去。
骨力裴罗喝道:“全行俭,快将牢门打开!”
全行俭犹豫道:“这……汗王……忤逆林相乃是死路一条,我不放人是死,放人也是死……”
骨力裴罗又是大笑,道:“全行俭,此处石牢暴露之后,你就已经是有死无生了。我既然能上得崖来,救人便只是时间问题,岩壁再坚厚,我带几十个矿工上来,不出旬日也给你挖穿了,你现在不开门又有何用?”
全行俭默不作声,仍在犹豫,卢玉铉道:“全大贤,我倒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活命。”
全行俭实已被逼上绝路,听卢玉铉这样说,忙问:“什么法子?”
卢玉铉道:“你先放我们出去,我再告诉你。”
全行俭闻言又犹豫不定起来,骨力裴罗大喝道:“还不开打开牢门!”
全行俭浑身一颤,终于下定决心,得罪了李林甫不会立时就死,骨力裴罗这个活阎王可是就在眼前,颤声道:“好,好……全凭汗王吩咐。”
他在岩壁上摸索了半天,由于手不住颤抖,折腾了半天才打开机关,那些铁门居然是缓缓沉入地下,并非以门枢开启或者向上抬升,难怪江朔抠索不到门缝。
众人一齐欢呼,终于出了石牢,萧大有已等不及从铁门上面翻爬出来,一把薅住全行俭的衣领,兵乓五四,左右连抽了全行俭十几个耳刮子,虽然他内力已失,但天生膂力还在,是十几个耳刮子也打得全行俭口吐鲜血,两颊红肿,颇为狼狈。
谢延昌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萧郎,可以了,不要再打了,他不过是个给主子办事的走狗,在他身上撒气倒显得我们弟兄小器了。”
江朔也上前劝说,萧大有又骂了两声,这才恨恨作罢。
江朔见这条走道也狭小逼仄,但墙上插了两支火把,将这条小小的走道照亮,想来是全行俭主仆带来的,两支火炬其实发出的亮光有限,但对于关在黑牢中的人来说,已是明亮如日月照临一般了。
这条走道只有短短一截,两端均已塌陷,恐怕原来有更多的房间,此刻却被塌陷的巨石堵塞死了。
走道一边是山崖石壁,只有一个黑魆魆的洞口,看来就是向下的隧道了,关押他们的十几个石室都在同一边,更有一个门洞呼呼地向内灌着冷风。
江朔走过去一看,见顺伯扑伏在一个铁绞盘上一动不动,一道足有三尺厚的石门关了一半,被另一块石头顶住了,看来是骨力裴罗用这块石头卡住了石门,进来后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顺伯。
骨力裴罗笑道:“江小友,你居然能啸聚猴群,若非猴群异动指示,我可也没这么快找到这里。”
江朔探了一下顺伯的鼻息发现他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并未殒命,对骨力裴罗道:“不满汗王,这猴群的首领是朔儿的一位故人,他成了此间几个山头猴群的首领,若非它带着猴群想来救我,只凭借我的这些微末功力也不可能召来这么多猴儿。”
骨力裴罗笑道:“原来如此,江小友你屡有奇遇,居然与猴王称兄道弟,真是世间奇闻。”
江朔问道:“汗王,我听说此处是绝地,谁也上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骨力裴罗道:“此处自从上次灾难之后,确实是成了一处绝地,别看你内功高强,我自问轻身功夫不在你之下,但想要爬上来,也难如登天。”
江朔道:“那可奇了,汗王你怎如天外来客一般,上得崖来的呢?”
骨力裴罗捋须笑道:“我不是上来的,我是下来的。”
此言一出,别说江朔,其他人都一齐瞪大了眼睛,骨力裴罗所练功夫称“鹘爪功”,“鹘”是朔漠草原独有的猛禽,异常的轻捷迅猛,回纥人常以鹘鹰自比,难道骨力裴罗竟然能像鹘鹰一样从空中飞来不成?
骨力裴罗道:“我确是飞临而下,可不是肋生双翅,而是靠这个。”
他抬起手来,原来他中指套着一个绳环,勾起了白袍的下摆,他抬起手时,袍角跟着扬起,如同船帆一般。骨力裴罗道:“在甘州有一种飞鼠名为‘寒号鸟’,不会筑巢,居于石罅之间,其腋下指间生有飞膜,张开手脚可如飞毯般滑翔飞行。我这袍子就是按此理所制。”
萧大有听了连连摇头表示不可置信,卢玉铉却道:“我听说寒号鸟并非鸟类,只能从山巅树梢向下滑翔,老前辈你怎能飞上山颠呢?”
骨力裴罗道:“你们随我出来一观便知。”说这带头走出石门。
此时月夜正明,经过昨日一场大雨,天空中现在一片云彩都没有,只见不远处更有黑色的高峰,原来此山并非岐山中的最高峰。
骨力裴罗口打呼哨,只见对面高山巅上出现了两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却似两张白色的飞毯,再近时才看清是两个青年回纥男子手脚张开,胁下白袍张开如帆,正在御风而行,二人摆动手脚调整滑行的方位,渐次盘旋而下,终于落到此处山上,借着月光,江朔看清二人面目,正是叶护和移地健两位王孙。
叶护见倒众人,喜道:“爷爷,得手了?”
骨力裴罗点点头,笑道:“多亏白猿赚开了石门,我制住全行俭,救出众人,可说是毫不费力气。”
江朔奇道:“汗王、叶护大哥,你们早知道我们被关在此处么,怎会在高峰上埋伏?”
叶护道:“溯之,你被迷倒之后,我们假意离开山庄,立刻折回查看,发现你和李归仁被送入了密室中的地道,我们不知深浅不敢入内探查,但从老仆顺伯每次送饭的时间可以推测在山中距离山庄不过几里地。我们在山中寻觅许久,想来想去只能是藏在这座当地人称为'黑崖'的荒废石炭山内,黑崖奇绝无法攀缘,好在我们发现附近有更高的山峰正好可以施展滑翔之术。”
移地健接口道:“只是这座黑崖广大,又是一片漆黑,正不知如何寻找关押你们的地方时,却见到了群狨来拜的异象,爷爷边料定你们被关在此处了。”
骨力裴罗道:“然而若是全行俭沉的住气,不管猴群,我们要找到你们可也要花一番力气,但他自己打开断龙石门,用火药驱赶猴群,却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见山中有火光,滑翔而下,趁着猴群造成混乱,潜入牢内,才一举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