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眼前的小姑娘笑得天真又灿烂，修云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吃掉了那口冰沙。
冰凉，沁甜。
似乎……比她的那碗要好吃一点？
“怎么样？”封若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修云安舔了舔嘴角，冲她乖巧点了一下头，认真道：“好吃。”
封若当场愣住，她捏着手中的小木勺，热度从后脖颈直冲天灵盖，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险些要沸腾起来。
修云安看着眼前突然满脸通红的人，有些担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热着了？”
封若赶忙舀了一大口冰沙吞了下去，欲盖弥彰地哈哈笑道：“是啊是啊，这个天真是太热啦！师父咱们还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吧！”
修云安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带着她往歇息的地方走去。
封若落后了两步，用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疯了疯了！封若你一定是疯了！
人家修云安不就是吃口冰沙吗！犯得着吗你！！
修云安转过头来看她，示意她赶紧跟上，封若冲她笑了一下，大步跟了上去。
城里津水河蜿蜒而过，临近河边有段地方搭了长长的连廊，连廊下有专供行人歇脚的座椅，后有护栏，凭栏便可见津水河清澈的河水和上面来来往往的乌篷船，船上有不少运货的商家，甚至有些直接沿河叫卖。
修云安挑了处人少的地方，领着封若过去坐了下来。
“师父，我们换着吃！”封若将自己手中的那碗冰沙同修云安交换，“我这个甜。”
修云安想说自己不喜甜食，又想说不必交换，可封若已经将她手中的那碗拿了过去，大口吃了起来。
“师父快些吃，都有些化了。”封若微微偏过头冲她笑道。
修云安只觉稍一晃神，自己手里的那碗冰沙就已经吃完了，夏日的暑气和河面粼粼波光交织出一片奇异的甜味，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她上一次来青山城的那个夏天。
“云安你快些！”十六师姐伸过手来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得一个踉跄，“天天修炼也不嫌麻烦，成日里跟个古板的小老头似的。”
岑无双一身白衣一把折扇走在旁边惹得无数目光，整个人却怡然自得，他将折扇一收轻点掌心，笑道：“你十六师姐说的对，今日便带你好好出来玩玩，别整日都板着张脸，笑一笑嘛。”
彼时刚过了十八岁生辰的修云安只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陆文星不知从何处买了两串糖葫芦，一支递给十六师姐，一支递给她，“给给给，我看人别的姑娘家都有。”
十六师姐笑嘻嘻道：“谢啦。”
修云安接过那支糖葫芦，有些无措地看着上面淡黄色的糖片和里面裹着的红彤彤的果子，皱了皱眉。
“小师妹吃吧，可好吃了。”旁边的沈卞含笑望着他们，“不够吃让陆文星再买。”
陆文星佯怒道：“好你个沈卞，拿我做人情，来来来，跟我一块去，找那小贩将他那根扎糖葫芦的棒子给扛回来！”
沈卞笑着躲开他，岑无双一甩扇子挡在陆文星前面，“少欺负我师兄。”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打闹起来。
一行人走在津水河边，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喧嚣的叫卖声中，夏日的阳光将河面晒得滚烫，修云安看着打闹的师兄们，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很甜，然后就尝到了里面有些酸涩的红果子。
再后来，好像是陆文星从岑无双那里要了灵石，带着沈卞，俩人最终还是将人家扎满了糖葫芦的草木棒子买了下来，一路嘻嘻哈哈扛回了青山派……
“师父！有卖糖葫芦的！”封若惊喜的声音猛地让她回过神来。
修云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个小贩，小贩一边扶着那扎满了糖葫芦的草木棒子，一边给那群孩子分糖葫芦。
修云安有一瞬间地恍惚。
“师父你要不要吃？”封若兴致勃勃地问她。
“不吃。”修云安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你若想吃自去买吧。”
“师父不吃我也不吃。”封若笑道：“那玩意儿又酸又甜的，我只喜欢吃甜，不喜欢吃酸。”
两个人又在连廊下坐了一会儿，封若不老实地跪在座椅上扶着栏杆看河，眼底满是新奇。
南沧多山，鲜少见水，且动不动就要大旱几年，下场雨他们都能高兴好久，平时根本就见不到这么大的河。
“要是南沧也有这么大一条河就好了……”封若自言自语道。
“南沧？”修云安重复一遍这个地名，总觉得有些熟悉。
封若心下一跳，干笑道：“我听说南沧那边总是旱灾，小时候我也曾遇见过旱灾，便想若是南沧那里有条河就好了。”
修云安忽然记起了南沧在何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师父？”封若奇怪地望着她，“怎么了？”
修云安摇摇头，望着面前的津水河道：“南沧从前……是有河的。”
这却是封若从未听说过的，恐怕连她爹封重华都不知道，她突然就来了兴趣，“真的吗？师父见过？”
“见过。”修云安抿了抿唇，“那条河名为沧水，自西方皓月山而下，一路向东南，途径一城，水深青苍，故此城名为南沧。”
封若惊奇非常，却又十分不解，“那现在怎么没了呢？”
修云安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因为三百年前，有人斩了南沧的水脉。”
封若大感愤怒，“什么！他凭什么斩了南沧的水脉？这些年南沧的人因为旱灾简直苦不堪言，生活得极为艰辛，这人简直是缺德啊！”
修云安浑身一僵。
“师父你知道是谁吗？真是气死我了！”封若愤愤道：“好端端地斩了人家的水脉干什么！”
修云安沉默了片刻，“其实——”
“若若！”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修云安接下来要说的话。
封若站起来看向冲她们走过来的人，脸色一变，“菀菀！？凤凝！？”
封菀十分开心地跑过来才发现坐在旁边的修云安，脚步一顿，冲修云安行礼，“见过清霄真人。”
跟在她身后过来的凤凝笑眯眯地冲修云安行礼，“凤凝见过小师叔。”
自打出了那事以后，修云安对凤凝的态度便极其冷淡，这次也不例外，她连余光都不曾分给凤凝，起身道：“若若，我们走。”
封若感觉自家师父比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还要生气，不知道为何有些开心，但一想到封菀和凤凝混在一起，自然不肯就这样跟修云安离开。
“师父，等一等。”封若看向封菀，“菀菀，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好意思，菀菀跟我出来买药材的。”凤凝伸手搂住封菀的肩膀，冲封若挑衅一笑。
封若当即脸都气绿了，她伸手一把拽过封菀挡在了自己身后，“凤凝，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凤凝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自己的染着丹寇的指甲，勾唇笑道：“小师妹，你管得有些宽了吧？”
封若刚想说她是我姐怎么宽了，却陡然想起两个人姐妹的身份众人都不知道，封菀也说过最好不要透露，只好将要说的话咽下去，凶狠地瞪着凤凝，怒道：“她喜欢的人是我！”
封菀：“？？”
凤凝一脸兴味地望着她们，“哦？是吗？”
封若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理直气壮道：“我们两个是两情相悦，没你的事！”
修云安原本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谁知封若突然扔出这么两句话来，特别是听到封若说‘两情相悦’，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虽然之前一直猜测她与那封菀有事情，但是真的由封若说出来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那么平心静气了。
封菀被封若跟老母鸡护崽一样护在身后，一道冰冷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身上，封菀转过头，就看见修云安冷若冰霜地盯着自己。
封菀眉梢微动，一脸无辜地抱住了封若的胳膊，有些无措地对凤凝道：“凤凝长老你别误会，若若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不过……我们确实……”
封菀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凤凝懒洋洋地笑道：“没关系，我等你啊。”
封若想对着这个女人的脸上砸一拳头。
修云安冷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皱着眉道：“私事你们自己解决，封若，跟我回去。”
封若头一次听见修云安叫自己全名，整个人一个激灵，见修云安转身就走，登时便拉上封菀追了上去，“师父！等等我们！”
修云安的余光瞥见她还拉着封菀，心底不知为何愈发烦躁起来，浑身的冷气简直快要冒出来。
封若还毫无所觉地拽着封菀教育，“你以后离那个凤凝远一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啊？她就是个蛇蝎美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封菀一脸无辜状地听着，偏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看着她们的凤凝，然后在转回来的瞬间轻轻勾起了嘴角。
谁吃谁……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