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外。
沈晗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父亲所在位置，压低声音拿起了手机。
父亲前天在床上突然起不来了。
老毛病，需要在医院至少住十天左右。
她心急如焚，不得不又一次请假来陪护。
时间她能勉强挤出来，可钱上实在是山穷水尽了。
尽管把所有精力赔上，拼命的努力工作赚钱，命运总是在给她开玩笑。
电话里。
她卑微到麻木，是打给亲戚的。
自认为是很亲的关系，经常还有来往。听说她要借钱，态度就开始微妙了。
“小晗啊，你要用多少？你也知道你表哥要结婚了，姨还想找你借点呢。”
“要不你找一下你三姨，她今年刚退休，两口子手里富裕。实在不行，姨这里再给你想办法。”
沈晗笑着说没事，眼眶却有些红。
她又打了两个电话，才从表哥那里收到了五千块钱。
人情冷暖。
沈晗很多年前体会过一次，那时候有哥哥，母亲跟姑姑都还没去世，父亲的病情也没那么严重。
她振作着，擦干净眼睛去把五千块钱缴了上去。
父亲的病暂时是治不好的，只能缓解。
这五千块钱，够这些天用的医药费。
沈晗迟迟的没进病房，坐在长椅上，看着走廊的墙壁发呆。
不知坐了多久，她才打开了病房门：“爸，你饿不饿？”
沈怀安挣扎着坐起，摇了摇头。
“你不用管我，去看看你哥，探视时间快到了。”
“还早着呢，我先下去给你买点吃的。”
提到哥哥，沈晗心情稍微好了些。
从哥哥被抓进去，她一直都没见到过他。现在快要宣判了，听说还不是死刑，只是要被关好久好久……
那也不错，至少命还在，以后会有更多的探视时间，或许还有机会出狱。
她去医院食堂带了些饭菜，乖巧交代着同病房的病人家属照顾一下父亲，这才放心的离开。
“老沈，你这闺女多大了？真懂事，我家那位都二十七了，天天还能把人给气死。”
“有对象没，要不我给她介绍一个。这年头，这么好的姑娘少见啊。”
“唉，从我住院我那儿子就没来过一趟，还是闺女贴心。”
“我儿子是宛城师大毕业的，在一高做教师，家里两套房子，跟小晗差不了几岁。老沈，要不让小晗当我儿媳妇得了。”
几个病友关系不错，病也都一样，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闹。
沈怀安苍老的脸上尽量的友善发笑。
眼中只没了任何光彩。
都是做父母的，比起来病友这些儿女，他的孩子太苦了。这么好的年龄，还要照顾自己这个累赘。
他听着他们说话，走着神，回忆着。
病友看他像是睡着了，聊天声音也放低了些。
沈怀安一动不动，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脖子，呼吸艰难。
人生，就是一场梦啊。
落在他身上的苦难他认了。
可是凭什么要落在孩子身上。
浊泪涌出，沈怀安整个人都有些静止。
……
沈晗排队见到了好几个月都没见过的沈行军。
她不敢说父亲的情况，只提了些高兴的事说给他听，带了些这里允许带的生活必需品。
“哥，我打听到你不会判死刑……在里面好好表现，以后还能出来。”
“这事是我老板告诉我的，他不会骗人。”
“爸现在身体很好，就是活动不太方便，自己能照顾自己。表哥前些天来了，带了好多东西，还想来看你……”
坐在探视房间，沈晗面前是电脑屏幕，沈行军穿着监狱服的脸在屏幕中。
十五分钟的通话时间。
沈晗一秒钟都不敢浪费，挑着他记挂的那些事说。
沈行军表情很淡，很温和，也很平和。
他心死了无数次，能活着也没能将他心情掀起来多大浪潮。
“你老板是做什么的？他怎么能了解到这些内幕？”
“他以前是警察，跟那个都城来负责你案子的大领导关系特别好，可能是从她那里问出来的。”
“叫什么名字？”
“刘思远，就是上次带我去你病房问话的那个。他现在不做警察了，做了一家桌球相关的公司。”
沈行军错愕，复杂，愣住。
妹妹竟然在刘思远的公司工作。
想起来那个让他屡次受挫之人，沈行军目光有些滞然。
他本想说自己就是因刘思远而被抓。
看妹妹提到他满眼有光的样子，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那不是个恶人。
很有能力，很有胆识，很有背景。
妹妹在他手下工作，或许还是机遇。
再说他没资格记恨对方。
如果还恨这些，值得恨的人可太多了。
邱婷，所有参与案子的警察，以及己方那个雇佣他的人……
“那你好好的帮人家做事。”
“嗯，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就是不喜欢说……我第一天来宛城，他对我虽然没好脸色，但看到我住的宾馆环境太乱，就出钱把我安排进了酒店……”
“他可能在利用我跟你的关系，让你早些坦白。但没关系，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表哥还能来看咱爸，想看你，就是因为他知道姑姑拿你我当自己孩子看。”
“而且你配合警察之后确实保住了一条命，别记恨他……”
沈行军眼神更杂：“他抓我，你不怪他？”
“他没抓你啊，就算是他抓的，谁让你犯罪了。”
“哥，探视时间快到了。你在里面一定好好努力，我会照顾好爸的。”
沈晗看了眼一直在身边站立着的警方陪同人员，挂断视频后小心翼翼问：“同志，我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来探视？能不能见见本人？”
警察点头：“等正式宣判结束，想见本人按照规矩来就行。”
“谢谢。”
沈晗忙不迭把要带给沈行军的东西交给他，离开了房间。
天已黑了。
沈晗找了个安静的小餐馆，点了碗面，拿出了手机，不放过任何一条工作群的消息。
她习惯在群里了解每一个员工，包括李昂。会记着李昂说的每句话，琢磨他每个工作安排的深意……
今天群里异常的热闹。
刘思远还破天荒发了几个红包……似乎，聚餐他也在。
已经回国了吗？
沈晗想过去看看，想想医院里的父亲，只能打消念头。
就在她怔怔观察群消息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负责他父亲病房的护士打来的。
沈晗疑惑的接听，她已经缴纳过费用了啊，怎么还催。
刚接通。
她大脑就是一片空白，恍惚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护士极其败坏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反反复复确认沈晗能不能听到。
“你爸跳楼了，你赶紧回来！”
“听到没？整个医院都被他弄乱套了！！”
沈晗身体软的站不起来。
父亲住院的楼层是七楼，怎么能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