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怡见周妈妈越说越不像话了,只急忙道:妈妈快别说了,我们是客人,怎么好这样议论主人家的事情呢。
她说着,脑中却越发闪过当日初见萧昊然的场景,那人穿着佛头青大氅,大步流星从外院进同福堂去,满脸的精神朝气,说不出的俊朗挺拔。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废了双腿,那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程静怡都想象不出来,难怪方才她见到老太太的时候,只觉得老人家眼眶似是有些泛红,大约是又哭过了。
妈妈,国公府出了事情,我们还来叨扰人家,是不是不太好?程静怡只蹙起了秀气的眉心。
这
周妈妈心中也有此感叹,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走了?再说了姑娘还能去哪儿?回去嫁给那个王大人吗?
程老爷在任上五六年没升迁,早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想这种卖闺女的办法。
我
程静怡顿时就蔫了,只撇了撇嘴不说话,她从小就听话懂事,什么事情都依着父母,没想到父母却只把她当成个待价而沽的物件。这一阵子逃难而来,要不是有周妈妈处处开导她,她只怕在路上,就找个地方上吊了。
周妈妈想了想,只又开口道:姑娘先别管那么多,先住下,若是老太太真说动了老爷太太退了那门亲事,那咱让老太太给物色个人家,不求大富大贵的,只要年龄合适,家世差就差一些,姑娘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别指望老爷太太再给你添多少嫁妆了,少不了将来就只能靠自己了。
出阁的前一天跑了,她的名声在当地也算是毁了,好在她的清白算是保住了,总比将来二嫁强一些。
程静怡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几分愁绪来,抬眼就看见那供在香案上的腊梅花,嫩黄嫩黄,开的当真妩媚,却是让她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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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除夕,云荞穿上了一身大红色柿柿如意花纹的小袄,李妈妈帮她梳了双丫髻,带上了同色的红绸,用白狐狸毛在底下缠了一圈,看上去实在可爱的紧。
徐氏昨夜大约是被萧昊焱欺负了,早起精神头有些蔫蔫的,萧昊焱赖着给她簪花,都被她给赶了出去,出门瞧见李妈妈牵着继女过来,只笑着道:云姐儿起得可真早啊!
给父亲请安。
云荞乖乖的朝着萧昊焱福了福身子,睁着大眼睛问道:母亲起来了吗?
起了
萧昊焱说着,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见时辰还早,索性就去了外院的练武场,打算舒展舒展筋骨再回来用早膳。
徐氏听见萧昊焱离去的脚步,这才开口道:云姐儿进来吧。
丫鬟正递了热热的洗脸巾给徐氏擦脸,徐氏擦过了,就看见云荞走了进来,一旁的李妈妈道:国公爷去外头练武场了。
昨夜大约是未尽兴,得需把剩下的力气排宣排宣?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徐氏只带着几分埋怨道。
今儿是正日,早起用了早膳,一家人就要往祠堂祭祖去,从早忙到晚上,她又是有身孕的人,难免要攒些力气,他倒好,嘴上说的好听,身上使坏。
云荞见惯了继父和母亲打情骂俏的,小嘴都勾了起来,只依到徐氏的怀中道:娘亲那父亲要是去方姨娘那边了呢?
徐氏的眉心都竖了起来,这拆台的小冤家!
她气的脸都红了,只恨得戳她的眉心道:方姨娘回娘家去了,要过两日才回来呢!
不过也是自从她进门,萧昊焱从没有去过方姨娘的房里,她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一二,这方姨娘当初是萧昊焱喝醉了酒,这才破了身的,原本只是丫鬟,后来生下了婵姐儿,这才抬了姨娘。
萧昊焱似乎对这件事情心有余悸,因此很少去方姨娘的房中,即便去了,也从不留宿。
不过这方姨娘倒也算是个安生的,并没有三天两头作点事情出来,只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寻常也不过就是仗着婵姐儿,在老太太跟前讨些好处,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萧昊焱不爱去,徐氏也不劝着她去,她私心里也确实做不到把自己的男人往别人房里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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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武场西侧的两排倒座房内,因休了年假,只有几个家里早已经没人的侍卫还逗留在府上。
萧昊焱原本想找人切磋一下,绕了一圈也没遇上合适的人选,正打算回同禧堂,就听见外头传来兵刃相触的声音。
他转出月洞门一看,就瞧见萧靖远正拉着长胜练一杆长枪,那枪法凌厉精妙、收缩自如,竟比上回见到的时候精进了不少。
长胜见到萧昊焱过来,急忙使了个眼色给萧靖远,放下枪来,拱手道:国公爷。
幸好国公爷来了,要不然他可再招架不住萧靖远的进攻了,迟早要被他捅出个窟窿来。
父亲。
萧靖远心下疑惑,毕竟从前大年三十,萧昊焱是很少会来这练武场的。
萧昊焱走到萧靖远的身侧,指腹从他那杆磨的铮亮的枪头上轻轻抚过,开口道:一寸长、一寸强,古人骑马冲锋,最喜欢用的兵器便是长戟、长枪,而长戟笨重,不如长枪轻巧灵活,因此渐渐用的人也少了。
但若要在马上斩杀敌军大将,长戟比长枪更适合,因此兵士用枪,而将帅用戟,世子从此之后,改练长戟吧。
萧昊焱说着,只转身看着曦微晨光中如青松般坚定不移的站在那里的萧靖远。
少年的脸上,竟不知何时退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棱角。
父亲,我真的可以练戟了吗?萧靖远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犹记当年他艳羡萧昊焱那一把长戟破阵,结果他用两只手搬都搬不动。
后来父亲便先让他练枪,说只要把枪法练好了,便是上阵杀敌的好手。
但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父亲让他用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