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过了晚饭,徐阁老一路奔波,已经由老伴儿服侍着睡下了。
云荞正在梳妆台前梳头,却见徐老夫人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道:“云丫头,把你房里五斗柜里头的被子送一床去给郡王殿下。”
虽然如今已是四月里,但早晚还是有些凉,更何况这几天天气不好,这儿又是旧房子,整个屋子里都泛着潮气。
云荞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点了点头,走到五斗柜前把柜子里的棉被翻了出来。
丫鬟去了厨房给自己打水,还没回来,云荞想了想,自己抱着被子,往外院的客房去了。
房里点着昏暗的油灯,将谢景元挺拔的身影印在了窗纸上,云荞顺着游廊走过去,在门上轻轻的扣动了两声。
“门没关,进来吧。”谢景元只开口道。
云荞推门进去,正巧就看见谢景元坐在床上泡脚,那人似是没料到来的会是自己,只慌忙想要擦了脚站起来,却不小心踢翻了木盆,将一盆水都翻在了地上。
房里顿时水漫金山一样,云荞往门外退了退,面上颇有些尴尬,过了好片刻,谢景元才趿了鞋起来,脸上更是比云荞还要尴尬几分。
少女抱着棉底粉缎的被子,侧身站在他的门口,见他出来,便伸手就将那被子塞进了他的怀中。
那被子软绵绵的,上头似熏了香一样,带着淡淡的香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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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了两日,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第二日云荞起来的时候,外头天都已经大亮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之后觉也少了,徐老夫人和徐阁老都已经起来了,云荞洗漱梳妆之后出来,瞧见孙妈妈已经摆好了早餐了。
“姑娘去喊郡王殿下来用早餐吧。”孙妈妈只笑着道。
“……”又要喊她去……
云荞有些不乐意,走到门外来,想拦个小丫鬟帮自己跑腿,才想起这个时候,家里的两个丫鬟大抵都去了闺学的粥摊上帮忙了。
少不得只能自己走一趟。
云荞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才往前院来,就看见谢景元正和镇国公府的一个护卫,有说有笑的从门外进来。
看见云荞出了二门,便和那人低头说了一句,只几步就来到她的跟前。
云荞低头,才发现自己出来时候忘了拿小册子和笔,便比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往正房那边指了指。
虽然徐阁老已嘱咐过了,不要把云荞当异类,可看见她这样用手势比着动作,还是让谢景元心口发闷。
他一早就起来了,去了一趟襄阳府的驿站,写信回郡王府,询问母亲是否在医书上见到过云荞这种病症,可有医治的办法?
谢景元点了点头,跟着云荞一起进了正厅。
八仙桌上摆着家常的早餐,白米粥、葱油花卷、千层油饼。
云荞只吃了一碗米粥就放下了筷子,只听徐阁老开口道:“云丫头一会儿跟我去一趟闺学。”
云荞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回房收拾收拾,就听谢景元道:“我跟阁老一起去看看。”
早上他已经出去过了一次,大致了解了一下现如今襄阳府的近况,大水已经退了,但周围百里之内的农田都被水淹了,今年的收成是没了。
那些家里没了粮食的灾民,便只能涌进城里来讨一口饭吃。
如今襄阳府有两个难民收容点,一处在城东鹿门寺;另一处便是城西的襄阳府闺学。
只是难民越来越多,如不能及时安置疏散,对于襄阳府来说,是不小的压力。
况且如今已经有因为水灾而产生的疫病,如果不及早疏散,在难民中传播开来,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众人吃完了早餐,便坐着郡王府的马车去了闺学,路不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云荞先扶着徐阁老下了马车,等她挽着帘子下来的时候,才看见一只修长的手,只静静的伸在了自己的跟前。
闺学门口有上下马车的台阶,但这郡王府的马车规制却不同于普通的马车,稍稍高了那么一些,云荞想了想,只把手搭在了谢景元的掌心上。
轻轻扶住,借着力跳下来,落在了台阶上。
少女的指尖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落在了掌心,那柔软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掌中的厚茧,分明是那么轻缓的动作,却叫谢景元感到心猿意马。
“阁老……”襄阳府的同知刘大人和府学的训导沈大人都来了,见徐阁老过来,只都亲自迎了上来。
云荞扶着徐阁老进去,就瞧见刘大人身边跟着一个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是刘大人的幼子刘子墨。
刘子墨今年十六,是襄阳府学的禀生,去年秋闱第一次入科场,虽未能中举,却也是这届学生中的佼佼者了。
瞧见云荞跟着徐阁老一起来了,刘子墨眼睛一亮,只上前道:“宋姑娘。”
刘同知就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臭小子,也不自己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也好意思往人家镇国公嫡女的跟前凑。
云荞朝着刘子墨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笑。
她竟然朝一个不知名的臭小子笑了?谢景元看在眼中,眼角不可置信的跳了跳。
徐阁老就介绍道:“这是靖郡王。”
谢景元这才回过神来,面上表情略有几分高冷。
众人迎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徐阁老身边多了一个器宇轩昂、仪表不凡的年轻人,此时得知他的身份,愈发就觉得他龙章凤姿、矜贵高华。
两位大人正要行大礼,被谢景元拦了下来道:“本王此次微服出巡,不必行此大礼,还是先探视一下难民,商议赈灾事宜为重。”
刘同知受宠若惊,却见自家儿子压根没把这位郡王爷放在眼中,正围着云荞说话,只蹙了蹙眉心道:“子墨,还不快给郡王殿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