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青山镇的阴雨还未停歇。
夏白安走出地牢,正听着几个狱卒已经开始讨论着,如何将钱老二之死的事情,给推到其他人的身上,阴暗的气息几乎让夏白安的后颈发凉。
有人注意到她:“夏姑娘,事情可谈完了?”
“并未谈完,我还要去寻一个人来,不知……”
“大人吩咐,整个府衙都由您来去。”
几个狱卒纷纷恭敬的弯身行礼。
夏白安冷脸,只觉得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攥紧,密不透风的压榨着其中的每一个供血,就连呼吸都带着浅浅的疼痛。
府衙从来不是供人随意行走的街市。
狱卒们皆是朝廷官员,又岂能给她一个小小的百姓行礼。
甚至于她都已经暂时离开地牢,那些人宁愿讨论着如何逃脱罪责,却都无人入内将钱老二的尸体给送出来。
世间的好恶总是相辅相成,夏白安却已经很久没感觉到如此厚重且单纯的恶意。
她轻车熟路的来到王媒婆的家里,将王美霞所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告知。
王媒婆听了一会儿,眼神变了又变,最终只是淡淡道。
“虽不知我姐姐为何还会让你来通风报信,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稍等片刻,我去给姐姐……拿甜酿。”
她似乎哽咽了一下,转身往里走去。
夏白安站在原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王媒婆才从里面走出来,还将一把油纸伞交给了夏白安,和她并肩走到地牢。
来到地牢深处,浓厚的血腥味让王媒婆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她看着地上钱老二的尸体,却意外的没有呕吐出声,反而还狠狠啐了他一口,旋即拿着食盒,对坐在王美霞的面前,压了压身边的干草,看着她如今疯魔的样子,突然笑了。
“王美霞,你我早已经断绝了姐妹情谊,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
王美霞低低的笑起来,看着王媒婆比自己还要稚嫩的脸庞,嘴角突然绽放开一个温和的笑意。
夏白安看着她爬起身子,慢慢的腾挪到栅栏面前,如珍如宝的拉住了妹妹的手,努力的凑近妹妹,想要看清妹妹的容貌和衣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的确已经不再是姐妹,但那又如何……小时候我们互帮互助,长大之后我们各自做生意,只是,你总是比我走的光明磊落,你总是让我帮你做尽肮脏事情,事到如今,你也该帮我做些不光彩的事情了吧。”
王媒婆深深皱起眉头,却没有挣脱开王美霞的手。
她静默良久,才蓦地笑了:“我明白你想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就当是我为你送行了……姐姐,等你到了三途川别忘了去问问那两个畜生,有没有堕入畜生道里转世投胎!”
“好。”
王美霞也跟着笑的开怀,从王媒婆手里接过那碗还热腾腾的甜酿,一饮而尽。
夏白安站在一旁看着,又看向门外已经准备好绳子和毒药的狱卒,低声道:“你们不用进来了。”
狱卒们一愣。
本来王美霞在牢狱里杀了钱老二,他们就可以直接将人就地斩杀,为何此时却不用了。
下一刻,夏白安的目光缓缓挪到了王家姐妹的身上。
只见王美霞缓缓倒在了地上,只有一只手还紧紧握着王媒婆的手,七窍流血,咳嗽着,慢慢说着。
“夏白安,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美颜轩的妆奁里……随你去拿吧。”
夏白安没有说话。
而王媒婆却从怀中取出了一把破旧的木梳,给她散落一地的发丝慢慢梳着,又低声说着:“姐姐你小时候也是用这把木梳,给我梳头的。”
“爹爹是赌徒,娘亲要接客,我们当初在家,无非是被打被骂,等到六七岁的时候就会被送到楼子里……”
王媒婆缓缓说着,手指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王美霞已经快睁不开眼,还是咳出一口血来,笑着:“我带着你跑了一次,被捉回来的时候被打的皮开肉绽……我们又跑了第二次,被捉回来的时候,生生被扒了衣服绑在院门口,任人瞧着……”
王美霞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可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钱老二的身边挪了挪,指尖扣着他胸口的那根簪子:“还有这……这是他当初给我的定情信物,如今,我也叫定情之物进了他的心口,他……心里总得留下我。”
听到这里,王媒婆眼底滑落两滴泪水,弯曲着脊背,死死盯着她手边的空空如也的甜酿,看着里面还未彻底化开的剧毒,泪水决堤,紧紧拉住了王美霞的手。
“第三次被捉回来,我是没看出娘给我的甜酿有毒……我知道你为此杀了娘,又砸了爹爹的脑袋,从小到大,这些腌臜事情都是你帮我做的。”
“可你现在为什么要为了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因为男人离我而去,日后,还有谁帮我做这些腌臜事情!”
王媒婆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可栅栏里的人却已经无法应声,口鼻里的鲜血汩汩流出,几乎在她的脸侧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几乎要将她整个脑袋都吞没进去。
夏白安只是看了一会儿,最后始终听着王媒婆说起姐妹俩过去的时候,径直离开了地牢,反手将地牢的门关上,冷然的看向眼前几个狱卒。
“事情已经解决了,王美霞和钱老二都已经死了,不要再去打扰里面的人。”
“好。”
狱卒堆砌出满脸的笑,朝着夏白安微微颔首,“谢谢您。”
“如果想谢谢我,就别对我笑。”
夏白安冷眼而视,在众人怪异的目光里和他们擦肩而过。
她来到美颜轩,看着王美霞的丫鬟和仆从都已经卷了她仅剩的东西离开,自己则慢慢走进几乎荒芜的院落,找到了被仍到地上的,木头妆奁。
里面的珠宝首饰都已经不再,夏白安巧妙的找到里面的暗门,将其慢慢打开。
里面只有一封继任的信件,和另外几封密信,上面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李显?”
夏白安不解的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将继任的信件打开,猛地睁大了眼睛,转身去衙门里找墨澈,“李显,那个被莫志谦挤掉了县令之位的老头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