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出京城大门。
越过护城河,又向着南边的小路而去,最终停留在一处茶摊跟前,角落里已经架起了零零散散的棚子,几个或年轻或年长的大夫似乎已经准备好,反而不解的看向这辆突兀的马车。
夏白安从马车上下来,鼻腔里就钻入了淡淡的腐烂味道。
并不算是浓厚,可仍叫她深深皱起眉头来。
她跳下马车,来到正中一个小棚子落座,头顶上架着的棚子都是草木和油纸搭建而成的,就算是中途突然落雨也无妨,而难民们则远远的朝他们看过来,人群大部分都停留在山坡和树林里。
衣衫褴褛,孩子的哭闹和大人们的叫喊声时不时传来。
夏白安淡然落座,祁明走上前:“夏大夫还需要点什么东西吗?”
“要一个能听得懂方言的士兵。”
夏白安低声嘱咐,边将药箱里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山林,指尖掠过自己的发梢,空间里的温度测量和湿度检测的仪器发出些微的声响。
土质松软,除了下雨之外,并没有那么潮湿。
空气还算比较新鲜,山林都是常见的灌木,里面应该有一些简单的止血药材,还有一些可食用的蘑菇,果树应该也能正常生长。
她简单的探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边将药箱里的各类剪刀镊子都整理好。
祁明看着其他大夫手边都没有这些,奇怪:“士兵已经去给您找了,但这些剪刀是……”
“身上有外伤腐肉的难民,先送到我这里来,让他们分别带上木棍准备咬着即可。”
“另外,老者和小孩儿病重不醒,优先送来。劳烦祁大人帮忙筛选一二。”
“再有,伤员经常需要吃一些东西,祁大人若是能让出一个大锅,派人到山林里去弄点野果子和蘑菇回来,我可以帮忙辨认是否有毒性,筛选后给他们熬汤,略补补也好。”
夏白安轻声细语的,每一字似乎都算好了时间,游刃有余的从她嘴里一一蹦出来,而她手里也没停下,将包袱里的纱布和消毒用的黄酒也都一一拿出来。
整理完一切之后,她又卸下珠钗送到祁明的手里,只草草拿了一条布带将头发高高束起:“用这些去换点米面吧,伤病好治,吃喝也不能太亏,能救一点是一点,聊表心意。”
旁边几个大夫都纷纷收回了探寻的目光。
只有角落里一个年长的大夫冷嗤一声:“装模作样,还真以为小恩小惠一番,就能让丞相大人记得你的好了吗?”
夏白安没有应答,只是对前面的士兵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士兵这才点头,按照她的吩咐挑选了几个人送来。
毕竟夏白安和其他送来的大夫不一样,其他的大夫多多少少都是看中了丞相府给的真金白银,又或者是冲着名头好处。
只有夏白安,是丞相亲自请来的,甚至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他们决计不会慢怠了她,对她有求必应。
旁边那个大夫没等到回话,冷笑连连:“我也可以了。哼,年纪不大,装模作样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是个女人,也不怕沾染了难民,以后没人敢娶。”
“王大夫。”祁明轻咳了几声,冷眼扫去。
王大夫这才噤声。
旋即不少难民都被一一带了过来,剩下的难民则被筛选好了在不同的棚子前面排队。
夏白安最先诊治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手臂上似乎是被石头割开了大片,长久的没有处理好,肉上已经传来了腐烂的味道,他甚至自顾自的咬住了木头,支支吾吾的问夏白安:“俺这手,能留不?”
“能,只是恢复的时间稍长。不过这山中应该能找到一些止血的草药,等会儿我一一细说,让你的家人替你去找,辅以干净的布料包裹几日,便无事。”
夏白安说完,下手的动作却是又快又很。
旁边的士兵眼睁睁看着她像是屠夫切肉一样,直接将那些腐烂的肉都给切了下来,深层面的肉是直接挖了出来,疼的男人眼前发白,可夏白安的手还是稳稳当当,眼神都没变,只在别人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说一句。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那声音不是特别温柔,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叫男人微微点头,硬撑着没有倒下,也没有将手抽离回来。
等到东西结束,男人还想说两句感谢的话。
夏白安却按部就班的形容完草药的模样,对他微微抬手:“公子可以离开了,下一个。”
夏白安头也不回,简单的清理手里的污血,将桌案上的油纸送入另一盆水中,又拿了一张新的,反复使用,免得交叉感染。
男人微愣,只低声道谢,让给下一个人。
其他大夫们多是只帮忙诊脉给药方,时不时帮忙简单的治病,但夏白安这边却进度缓慢。
伤了四肢的人不在少数,可孩子和老人感染的情况严重,这里也没有好好疗养的地方,夏白安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解决感染源,然后再告诉他们该如何养护,如何找到山林的草药自治。
除此之外,她也帮不了太多。
等到日正中天的时候,其他大夫都纷纷抹了脸上的汗水,暂时停下喝水。
三两人围聚在一起,看着仍在给孩子看病的夏白安,眼底多是不满。
“她装出那副清高的模样给谁看,女人不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生儿育女,到这里来跟我们抢饭碗做什么。”
“谁知道呢,而且丞相大人只是说让我们来看病,可没让我们来治伤,弄得满手是血,却只是为了些个命贱的难民,不值得。”
王大夫听闻此言,也是笑了:“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是准备讨好了丞相,去丞相府里当小妾呢。”
他的声音还挺大。
夏白安听得真切,慢斯条理的给这孩子施针去了胸腔里的淤血,又送了两颗药丸,她才简单的洗干净手,回头看向王大夫:“我以前只当是街坊邻里的阿婆长舌,竟没想到,行医济世之辈里,不仅有长舌之人,更有心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