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满头是血，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唯有血液落地的声音，此时格外清晰。
饶是冯老板刚才脾气再硬，此时见血也是心慌，一时失神，秦必之已经带人趁虚而入，惊得一楼的满堂宾客纷纷警惕起来。
“秦二少爷。”
夏白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她平静走下来，脸上还挂着得体的浅笑，“我与你们秦家的恩怨，何必闹到外面来，一来打扰旁人，二来影响冯老板做生意，这可是罪过。”
秦必之一见到夏白安，当即将手里的人甩开。
那人踉跄着落地，嘴里发出一声呜咽，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夏白安心底一惊，四周的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大夫？”
这不是之前袁勇军找来为秦天升看病的老大夫么！
既然是认识的前辈，夏白安顾不得许多，弯身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哎哟，疼。”老大夫尖叫出声，头顶的血淅淅沥沥的往下落，甚是骇人。
夏白安只好自己半跪在地上，沉声看向身边的人：“劳驾，借椅子一用，这位前辈头颅受伤，需要马上止血缝合。”
“正，正巧我们也要走了。”
旁边一桌子人看见这么多血，纷纷起身要走。
冯老板见状，哭天抢地的上前：“你们有什么事儿上楼自己解决，不要在我这大堂……”
“我来背人，有什么事情楼上说。”
钱明书跟着跑下来，见老人家颤颤巍巍的模样，当即按照夏白安的吩咐，将人背起来往楼上而去。
夏白安还想跟上，秦必之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额角青筋突突。
“你对罗长风如此维护！定然是你们私下有所勾结，肯定是你买通了袁勇军和罗长风，到孙大人跟前假说吾儿伤口是石头所伤，是不是！”
夏白安被捏的生疼，纤细的手腕瞬间红紫了一圈。
“秦二少爷还真是会编造故事，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口中的罗长风大夫，如何同他勾结？”
“那他怎么会说，吾儿腿上的伤口就是石头所致，那分明就是你用东西砸碎的！”
秦必之几乎捏断她的手腕。
夏白安疼得厉害，当即将人甩开，往后踉跄了几步，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因为大夫说的就是事实，你我都是大夫，你难道看不出吗？”
“你……”
秦必之一下成了哑炮。
他要是什么时候医术卓群了，哪里还会有大哥哥当家做主的份儿！
可他在外自然不能轻易说。
而夏白安则退到安全距离外，神态自若。
“你儿子不会武功，更是雨里入山林，摔断了腿，竟找我一个柔弱女子的不是。就连承天府的孙大人都放了我，可见我实在无辜，你就非要将这污名栽到我头上，真是狗皮膏药。”
“你骂谁呢，我可跟你说清楚，你身为大夫，日后若无我济世堂的帮助，这辈子在京城里也无法出头！”
“无法出头也罢，我不屑与你这等人为伍，楼上还有被你打伤的前辈，我还要去缝合伤口，就不多说什么了。”
夏白安说完，当即转身离开。
冯老板见夏白安完全没有要和秦必之争吵的样子，回过神来，叫人将秦必之的人都团团围住，趾高气扬的呼和。
“秦二少爷请回吧。人家姑娘说的清清楚楚，你家儿郎雨里入山林滑坡，事情闹到承天府中，也未有人缉拿那位姑娘，可见她与此事无关。”
“冯老板，她不过一个乡野丫头，初来乍到便以为得了脸，之前打我济世堂的匾额脸面，吾儿没有计较。而今她可是直接砸了吾儿的腿，她……”
秦必之的话还没有说完，角落里就有食客开口。
“你们的确是济世堂的人，本该悬壶济世，可刚才也是你们拎着血淋淋被打伤的人进来，这也算是大夫吗？”
听闻此言，旁边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更是向来骄纵，此时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酒劲一上头，便也跟着人胡说。
“就是就是，倒是那位姑娘牢记救人，到底谁济世啊？”
此言一出，起哄的人群自也跟着口诛笔伐。
直叫秦必之羞红了一张脸，实在拉不下脸来继续声讨，灰溜溜的往外走。
楼上的钱明书看着夏白安为大夫治疗伤口，边笑。
“没想到京城的文人公子，倒都是个个仗义执言的，一字一句不骂人，都讲道理。”
墨迁嗤之以鼻：“济世堂一家独大，虽能笼络诸多权贵的心思，却也免不了贪婪叫高价，官员之流不屑的这些小钱，这些公子哥只怕是看不过眼，自然帮着说话。”
“你小子，倒是懂些弯弯绕……诶，他们怎么不走了？”
钱明书赶紧跟墨迁探了身子去看。
大门前，秦必之的队伍却突然停在了门口，竟是转过头来。
钱明书暗道不好，还未开口，便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方才从孙大人口中听说，济世堂的秦家孙少爷断了腿，此事更与校尉有所干系，特意前来调查。”
“这谁？”钱明书眼睛微眯。
墨迁却已经跳到了夏白安的旁边：“娘，是岑依山。”
“他来做什么？”夏白安寒着脸为老大夫缝合伤口。
秦天升这么一件小事情，岑依山还非要来插一脚，真是麻烦。
墨迁还没有回答，哒哒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
冯老板敢招惹济世堂，根本不敢招惹五皇子身边的岑依山。
岑依山走到楼梯拐角，正撞进夏白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里，竟是生生停下了脚步。
“校尉夫人的确是医者仁心，就地给人缝合伤口如此熟练，想来，要蒙混住大夫的眼睛，将秦孙少爷的腿说成是乱石所致，也是轻而易举吧。”
“此事，孙大人已经有所决断，我不想再同外人多说些什么。”
夏白安为罗长风缝合好伤口，交给钱明书和墨迁过来止血，自己则抬着满是血的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岑依山。
“还是说，岑大人连曾经的秘密都不想保住了呢？”
岑依山的脸瞬间改变：“你威胁我？”
“是。”夏白安淡然的掸去手上的鲜血，血色沾染到台阶下的人，也染上岑依山的衣袍，她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岑大人若识趣，还是早早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