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正是之前在赌坊里见过的疯子大夫。
如今夏白安吩咐着墨迁和马夫将他送到马车上,不由得怀疑,那日刺入他脑子里的银针绝非意外。
赌坊的人需要他帮人吊命,却又对他如此狠辣,究竟为何?
正当她思虑之时,后颈的刺痛也随之减弱,头顶上轰隆隆作响,在这干燥的秋冬日里,竟是黄云翻滚,马上就要落下雨来。
墨迁喊她:“娘,快些上路吧,不然落了雨就糟了。”
“来了。”
夏白安提裙登上马车,那疯子大夫此时颤颤巍巍的抱着手臂,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又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探到夏白安的面前。
夏白安想了想,将手背递给他。
疯子大夫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一笔一划的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帮,救。
并非是词句,更不是什么具体的要求。
可他写完两个字和一个逗号,倒是认认真真的将手缩了回去,用还算干净的衣摆撩起来擦脸。
夏白安看不过眼,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把他脸上的血迹都没抹干净。
“虽不知你是何处的前辈,师从何处,何事在身。但我知晓吊人一口气,难于上青天,你的医术也许不及我,却也值得我尊重几分。”
“今日在此地遇见,是为缘分。你只写这两个字,我不懂。”
她字字句句都十分坚定温柔。
那人的眼睛亮了几分,却只是将她手里的帕子扯过来,做了一个清洗帕子的动作,便又闷闷的坐在角落里,不再动作。
墨迁看得莫名其妙:“这人,似乎有些疯疯癫癫。”
“不知道。”
夏白安也摇摇头,“不过是萍水相逢之缘,不必深究。”
“知道了,娘。”墨迁点点头,没有继续好奇这个人的身份。
可一路到池庄的路程,那双眼都紧紧的盯着夏白安,那人的指尖也渐渐收拢,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
夏白安来到池庄,做工的李富贵和王莽都被吓了一跳。
王莽扯了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路走过来:“是要来验收吗?”
“过来住。”夏白安将行李往下搬。
王莽还想帮忙,但想到自己手里都是灰尘,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夏白安倒是看见他的动作,笑了笑,将沉甸甸的木箱子递到他手里:“劳烦王莽兄弟了。”
入手的木箱沉甸甸,上好的木材,边边角角都镶上金边,哪怕是富贵人家里,这些箱子都怕是要悉心养护的。
夏白安倒是不介意,不仅是木箱,即使被褥和金银首饰,她也放心的交给王莽的几个兄弟帮忙,边脸上带笑。
“多谢兄弟几个,等事情办成了,请你们去石曲楼喝酒。”
“好啊,夫人大气!”
“先谢谢夫人了!”
“下雨也做不成工,给夫人将屋子里洒扫一番咯。”
兄弟们都纷纷往里走。
李富贵则偷偷的推了王莽一把,王莽踹了他一脚,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过来,朝她伸出手:“这水洼,别污了你的衣裙。”
“多……”
“我来吧。”
墨迁却先一步的跳下来,站定在水洼旁边,伸出自己的手臂,“娘不是正好想试试我最近的力气么,瞧瞧我扶不扶得住你。”
王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收回手。
夏白安无奈一笑,还是扶住了墨迁的手臂,朝着王莽浅浅一笑:“王莽兄弟别见怪,迁儿最近得意得很。”
“娃娃么,都是这样的。”
王莽挠脸,提溜着一个劲儿使眼色的李富贵走了,“你在这撺掇什么,人家有相公孩子,我也没那心思……”
“你懂个屁!”李富贵急的跳脚,“你瞅着她只带一个儿子过来,还带着这三四个箱子的行礼,肯定是跟家里人吵了架,到这里来躲清闲!”
“那也只是小吵小闹。”王莽将他放下,声音也明显没那么有底气。
李富贵乘胜追击:“我看你是做工做傻了,外面风声一点都听不见?”
“你倒是天天跟那些个长舌妇混在一起。”
“那我消息也比你灵通。”李富贵将他扯过来,“夏白安的相公,如今正和丞相嫡女你侬我侬,惹出许多风声来。你是个男人,要给你选,你是选糟糠之妻,还是选那丞相嫡女?”
王莽听着,回过头去看夏白安,果然见她虽然面上笑盈盈的迎合众人,眼底却比平日多几分落寞。
他轻轻摩挲过被夏白安接起来的断指,怒声道:“丞相嫡女再好,也不能丢了糟糠之妻啊。”
“……”
李富贵满脸恨铁不成钢,谁让你想墨澈的想法了,他赶紧将王莽扯住,“你是不选丞相嫡女,可那墨澈有野心的很,今个儿丞相府,明个儿太尉府,照我看,他迟早要和夏白安玩完,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王莽被李富贵摇晃的七荤八素。
但脑海里却一直重复着李富贵说的最后几个字,心脏狂跳了几分。
若是可以……
他回头看着夏白安笑颜如花,看着她扶着一个受伤的人下马车,心脏跳的更快。
这般温柔善良的女子。
本就应该值得人倾心相待。
王莽微微收紧了拳头。
李富贵瞧着他这幅下决心的样子,咧嘴一笑:“试试么。”
而另一边的夏白安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扶着那疯子大夫到里面住下,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治病,只是将自己的药箱放在房间里,将门关上。
墨迁问她:“娘,你要休息会儿吗?我去给你做喜欢的鸡蛋羹?”
“不必,我就上床躺会儿,鸡蛋羹你做给工匠们吃吧,等我醒了,大概到了给你做夜宵的时辰。”
夏白安浅浅一笑,当着墨迁的面却往外走。
王莽和李富贵正想上来献殷勤,就见夏白安抖搂出袖口下藏着的镣铐,直接递到锯子下面,边对墨迁使了个眼色,豪气万丈的开口:“照这砍,老娘就不信砍不断!”
王莽的脚步一顿,李富贵倒抽了一口凉气,掰扯王莽手臂:“卧槽,她内里不会是个母老虎吧,兄弟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话音未落,李富贵看着王莽的脸色,剩下的话都堵在嗓子里。
兄弟你眼睛怎么亮了!
难道你就喜欢这款豪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