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安一番施针无果,眉头紧皱,当即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医刀。
“看来,唯有放血一试。”
丽嫔身边的宫女大惊失色:“不可以啊!我们娘娘身上岂可留疤,就不能用什么药服下吗!”
夏白安调整了一下医刀的方向。
“是否留疤,需得看丽嫔娘娘的体质如何。而此时再不放血,你家娘娘怕是再撑不住。”
丽嫔借着金丹妙药和节食来约束自己,无异于是将自己推向鬼门关。
这毒的确也是剧毒,却也并非无解。
只是解救之法太过凶险,这些太医根本不敢尝试。
但她已经没得选。
丽嫔若是死在这里,自己和墨澈也难逃罪责,必是一死,倒不如孤注一掷。
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水,夏白安只深吸了一口气,再听不进去宫女们的阻拦,稳住掌心和手指,手腕和手臂用力,将要害处割开。
鲜血汩汩往外流。
宫女们哪里见过这般事态发生在自家娘娘身上,慌乱之余,其中一人直接扑到殿外,哭泣不止。
“夏太医竟然要给丽嫔娘娘放血!那血流了整整半盆,还请皇上救救我家娘娘!”
皇帝当即红着眼起身。
墨澈则说:“她擅长医术,这般作为,必定是有其道理。还请皇上……”
“朕的丽嫔最怕疼了,她竟敢如此做,等会儿若丽嫔有事,朕要人把她剥皮抽筋!”
皇帝陡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内殿的门扉,气得浑身颤抖。
听到这里,两侧朝臣都有些坐不住,云瀚义更是死死捏着扶手,气得牙齿打颤。
皇帝,何时变得如此残暴。
而墨澈慢慢抬头,看着这龙袍加身的皇帝,心绪却格外的平静。
狗皇帝,一向如此。
他屠戮枕边人,不顾旧情,心狠手辣。
他有违祖宗善心,对洪尧赶尽杀绝,人性尽丧。
而他口中所说的孝道和宠爱……
墨澈脑海里却浮现片片血色,女人的尸体浸满鲜血,杂乱无章的堆积在脑海里,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汗水顺着额头缓缓滑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来。
“他该死,他的丽嫔,更该死。”
“还在等什么,要推翻这样的人,只要屠戮尽他身边的拥戴者,挑起民愤,战火绵延间,我们便能得胜。”
“你不必跪他,他也没法威胁夏白安。”
当夏白安三个字从心底响起的时候。
墨澈恍然回神,凝黑的眼底亮起浅淡的光,他慢慢抬起头,目光停留在皇帝的身上,指尖下意识的蜷缩起来。
狗皇帝,也必须除掉才行。
不然,夏白安永远会被威胁。
他脑海里闪过的都是夏白安自由自在的样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皇帝以为他出神,只用茶杯狠狠砸在墨澈的脑袋上,碎裂的瓷杯子割破他的脑袋,血丝顺势滑落,众人大惊。
而皇帝却道:“墨澈,丽嫔若出了什么事情,你的几个孩子,也一并陪葬,听到了吗!”
墨澈抬眸,眼底压着的一片寒意几乎化作实质。
皇帝脊背发寒,狠狠揉了揉眼睛,却又没从墨澈的眼里看到任何的波澜,只有那寒意还停留在脊背上,他不由得为此感到颤栗。
他怎么觉得,墨澈刚才是想杀了他的。
难道,是他看错了?
而墨澈只是微微一拱手,眼底古井无波,几缕碎发遮住他眼底的光亮,唯剩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臣,明白。但夏白安行医救人,绝不可能失手。”
墨澈的声音难得拔高了音量。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扉。
夏白安听得真切,一滴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停留在眼角,似泪滑落。
她手下的医刀仍是稳稳当当,脑海里百转千回过的都是金丹里的成分,以及等会儿所需要的药物和放血的程度。
汗水凝在她尖尖的下巴,片刻后才滴落在锦被上。
落下的汗水像是信号,她下手的动作愈发轻车熟路和快速。
墨澈信自己。
她必定不会让墨澈失望。
此战,必胜。
……
殿外。
云雪买通了承庆殿的太监,将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转达给云雪。
听到墨澈的发言时,云雪不觉得绝望,只觉得愤怒。
“他,竟然愿意为夏白安做到这个程度!凭什么!”
她歇斯底里的在宫墙里低吼着,大海等仆役围绕在她周围,不让人看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
而黄敏看着她如此愤怒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可笑。
若云雪当真是爱惨了墨澈。
她为何不为墨澈如今的处境而担心,为何不担忧墨澈就此随夏白安而去。
她所谓的爱慕,不过是爱慕墨澈身上独一份的出身和面容……不过是嫉妒一个乡野女子却能得到这么好的相公,而她自己却被京城的多少公子哥当做垫脚石。
这一瞬,黄敏突然看懂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
人的情谊,竟是如此浅薄的东西。
她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仍是柴房里急匆匆而来的男人,还有无法动弹的自己。
黄敏也愤怒,但她无法发泄。
于是她悄然离开云雪的身边,到无人之处,找到了帮她动手脚下毒的宫女小蝶。
小蝶得知丽嫔出事的时候便六神无主,躲到了无人的花房。
黄敏推门而入,小蝶才从惊惧的旋涡里挣脱出来,她急忙跪到黄敏的身边,抓着她的裙摆,哭得歇斯底里。
“黄敏小姐!当初我为了救您妹妹不入宫,自愿入宫当秀女,而后也是借着您的手才安稳做个奴婢。今日我听您的话下毒,没料到竟然差点害死丽嫔娘娘……还请您这次一定要救救我!”
黄敏却冷眼盯着小蝶。
当初,他父亲想要将她方才及笄的妹妹送入宫中当秀女,可她知道皇帝不喜太过年轻的女子,而且宫中的女人过于尔虞我诈,才选了漂亮的小蝶入宫当秀女。
人后,她顾念小蝶替了自己的妹妹,特意伪造一件事情,让她从秀女被贬为宫女,待到时日一过,便能出宫嫁人。
而今,她再用小蝶,却早已不再顾念曾经的情分。
情谊这东西,就是贱。
她弯身,捏起小蝶的下巴,眸光深深:“我只能给你父母一笔钱,供你弟弟日后无忧。至于你的命,只能做我手里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