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大邑朝的寒祭节,按照传统大邑会在这一日取消宵禁,举办大型祭祀活动,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每家每户都会提着灯笼参加庙会,烧香祈福。
萧定慷也早早的下值回来,他将手中的马鞭随手扔给富贵,又吩咐蔡嬷嬷去唤唐釉出来。
自从他上次表明心意后,也明显察觉出唐釉对他的躲闪。
起初,他以为唐釉这是害羞,可连着这几日发现,她确实反应不大,甚至还可能有几分抵触。
萧定慷有些郁郁,自我安慰了几日,才又渐渐恢复些斗志来,他想要的必须牢牢握在手里。
蔡嬷嬷寻唐釉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她不爱诗赋也不爱绣花,平时除了弄些好吃的解馋,也就喜欢养养花草。
哦,对了,有时候还会逗狗。
本来她对养狗、逗狗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它天天在你眼前晃,以前没住在梼芳居的时候,那狗晚上还会偷偷跑去床上缩着。
日子久了,也会慢慢生出些感情。
譬如现在,唐釉拿着小壶给花浇水,这狗吃饱了就围在脚边转悠,除了投喂它的夏竹,其他人都不敢靠近,毕竟这狗可是会咬人的。
蔡嬷嬷来到院子里来寻唐釉的时候,就见伺候的丫鬟都躲在了三尺之外,只唐釉一人现在廊下浇花,脚边还跟着个白团子。
蔡嬷嬷嘴角抽了抽,她见识过这狗的厉害劲,也不敢靠近,只站在廊下更远的距离喊了声:“唐姑娘。”
唐釉耳朵动了动,她转回身瞧见是蔡嬷嬷,又看着她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模样有些好笑。
她命夏竹将狗抱下去,可这狗死活不走,非得继续跟在唐釉脚边来回转悠。
唐釉往蔡嬷嬷那边走,它也亦步亦趋的跟过去,吓得蔡嬷嬷直往后退。
唐釉无奈,这是个狗祖宗,谁都不能惹。
她只能俯身抱起了狗,摁住它的脑袋,才抬眸向蔡嬷嬷看过去,“嬷嬷找我何事,可是公子回来了?”
蔡嬷嬷眼睛瞄着她怀里的狗,脸上勉强的浮出几丝笑意,“少爷回来了,唤姑娘过去。”
唐釉垂眸挠了挠狗下巴,舒服的它喉咙咕噜直叫,这才淡淡开口问:“有没有说什么事?”
蔡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这时,海棠在旁边插嘴,她手中还攥这一块甜豆糕,笑嘻嘻道:“姑娘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街上可热闹了!”
她举了举手中的甜豆,“宝福在街上买了,偷偷塞给我的。”
唐釉嗔了她一眼,宝福是王婆子的儿子,与海棠一块长大,隔三差五的要偷偷给她送些吃的喝的,还不时给她捎着小玩意。
她瞧在眼里,不时提点海棠几句,只始终不见她开窍,久而久之也就不说了,只等她自己领悟。
唐釉被她这么一提醒,果然想起今日是寒祭节,往年这般她都是待在屋里,没有什么机会出去,自然也不记得这种节日。
*
那厢萧定慷等半晌也不见她过来,最终耐不住亲自过来寻她。
他从穿过竹林走进后面的小院,视线首先落在了唐釉身上,虽然两人日日相见,可他却总觉得有些不够。
此时瞧见白滚滚的狗,乖巧的趴在她身上,被她搂抱着,萧定慷莫名心里有些酸。
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已经沦落到和一只狗争宠的地步了?
唐釉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抱着狗走过来,朝他笑了笑,“公子怎亲自寻过来了?”
萧定慷的视线落在唐釉的面庞上,那温柔又妩媚的眉眼,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他伸手揽她入怀,却忽觉胸前有些异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拱,低头一瞧恰与一双黑碌碌的狗眼互相对望。
萧定慷沉了面色,“下去。”
狗“......”
老祖宗发话了,可小祖宗它听不懂,只会仰着脑袋,无辜的看着他。
夏竹早就候在的旁边,很有眼色的接过了唐釉怀中的小祖宗,远远的抱走了。
萧定慷的神情这才好转,他低头在唐釉颊边亲了一口,低声道:“今日是寒祭节,外面热闹的紧,带你出去瞧瞧。”
唐釉不动声色的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痕迹,笑吟吟的应了个“好。”
实在是她两世加起来也没有瞧过这般热闹,以前在府中做姑娘时,哪里容的上她出门,那都是嫡姐才有的待遇;后来跟了萧定慷又辗转流落太子府,被关到荒园,更没有这机会。八壹中文網
他们人乘坐马车出门,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期间唐釉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去瞧,外面聚集了不少人,纷纷往城外的庙会赶去。
他们出了城门,行至朝洪大街才从车上下来,改为步行,实在是因为人太多太热闹了,街道两边摆满了各色吃食,蒸糕、点饼、糖人儿、黄酥果应有尽有。
萧定慷早就在福春楼订好了位置,那里能俯瞰整个街景,偏唐釉觉得跟着人群更热闹,他只好依着她,护着她跟着人流往前走。
他们走到河中的心的桥廊上时,下面的花船上已经摆好戏台了,两边挂起了数十盏花灯,将整个河面照的恍如白昼。
唐釉手中也提着盏花灯,手里还握着个糖人,这是方才萧定慷买给她的,她小时候没吃过这东西,好奇的咬一口在嘴里甜丝丝的。
“甜么?”
耳边突然传来低沉温和的声音,她侧头望去,只见萧定慷立她身旁,一只手虚虚的环着她,防止人群冲撞过来。
两岸的灯盏将他的英挺的面容映衬的温和了些许,瞧着竟不似往日那般咄咄逼人,也顺眼了不少。
萧定慷那双狭长的凤眸中也带了几分笑意,他眼尾微微挑起,视线直直望过来,似是等着她的回复。
下面的花船上却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好戏开场,桥廊上的人纷纷聚拢过来,咿咿呀呀的更加热闹起来。
唐釉那声低低的“甜”,也淹没在了嬉闹的人群里。
河下花船上正唱的热闹,唐釉也看的津津有味。
萧定慷见她喜欢,吩咐人在河岸边包了个花船,打算领着唐釉坐上去。
花船用各色彩绸装点起来,顺着缓流向下划去,若是想听戏,可以让船夫划的离戏台近些,这位置可比在岸边与人推挤舒服多了。
船上摆好了供客人用的各色甜点,船舱里放了软垫和几张小凳,还有专门服侍的伶人,若是不喜欢听戏,也可以听她们奏曲。
萧定慷将唐釉拉上花船,刚想命船夫驶离,岸边突然传来一声“表哥?”那声音中似乎还含着无限喜意。
唐釉回身去瞧,就见岸边上站着个身穿对襟罗裙的女子,那女子弱柳扶风,正站在岸边朝他们挥手,眸子也被灯笼罩的亮晶晶的。
唐釉的唇角却是拉拢了下来,这女子她认识。
上次在威远侯府的福寿堂里,还有上上次在马场的高台上,都有她的身影。听说她是寄养在威远侯府的姑娘,叫孟怀笙是老太君的孙侄女。
孟怀笙已经很久没见过萧定慷了,她身体不适本不想出门,但架不住萧定奕过来缠她,偏老太君也帮着他孙儿,劝她出来散散心。
这会儿瞧见萧定慷,顿时觉得精神了不少,看见他的花船要驶离,赶忙出声唤住他。
萧定慷淡淡的扫她一眼,视线落在了她身旁的男子身上,那是他名义上的兄长,萧定奕。
萧定奕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他庶弟,碍于情面,他还是先打了声招呼,“二弟。”
萧定慷叫了声大哥,就没有再多言。
而孟怀笙好不容易才抓到萧定慷,怎么能放过两人相处的机会,她扬唇笑了笑,“二表哥命人将船驶过来些,我和大表哥也一同上去。”
唐釉心中不悦,她实在厌恶这个百般害自己的人,之前在马场上故意害她;在威远侯府也害她;甚至在她刚来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她。
唐釉已经想好了,若是这女人上来,她就下去,这戏台不看也罢。
萧定慷默了片刻,他今日是专门陪唐釉的,实在不想让不想干的人扰了兴致,他垂眸瞧见唐釉似乎也没了方才的兴致,更不想让他们上船。
“今日不便,若表妹想登船听戏,可让兄长在岸边再包一艘。”
孟怀笙原本带了红晕的脸,瞬间白了下去,她没想到表哥竟然万全不顾及侯府情分,连船都不让她上!
她咬紧了唇瓣,双眸直直盯着萧定慷,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哽咽,“侯府十几年情分,如今表哥竟是连船都不让我们上了?”
她恨恨的瞪了他身旁的唐釉一眼,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然口出不逊,指着唐釉道:“表哥被这贱婢迷的竟然连亲情都不顾了?”
这下萧定慷却是彻底黑了脸色,唐釉是他护在心尖上的人,平时他即便被气的狠了也舍不得骂她,更何况一个外人?
他冷冷的睨了孟怀笙一眼,“你又算什么东西?”
孟怀笙瞪大了眸子,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骂她,二表哥虽性子冷清却更是不曾,她还记得小时候二表哥常常在外人面前护着她,现下却这般......
萧定奕与孟怀笙一同立在岸边,听见自己庶弟如此说话,也被惊愣在原地,他蹙了眉,出声道:“二弟,你......”
萧定慷懒得再看他们,直接对船夫道:“开船。”
孟怀笙不相信二表哥竟会这么无情,她凄惨的喊了声“二表哥!”同时探出一只脚向前迈去,想强行登船。
她的身子本来就生的瘦弱,步子根本迈不大,更何况此时花船已经被船夫微微驶离。孟怀笙的一只脚踩空,“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激起一大片水花。
岸边的行人纷纷朝这边望过来,“有人落水啦!”
连唐釉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她回身去看,只见孟怀笙不断在水里扑腾。
萧定慷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扫过水中不断挣扎的人影,并没有叫停驶离的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