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伯白府门前锣鼓喧天,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两旁的百姓对这次婚事议论纷纷。
萧定慷身穿大红喜服,腰配玉犀金带,雁翎乌纱帽,宛若深潭的黑眸微微敛起,越发将他衬得姿容玉色,风华无双。
细细看去,唯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几分不愉之色。
“听说这次的新郎官三皇子流落民间时被威远候府收养过”
“圣人刚认回他就指了婚事,女方是南阳伯嫡小姐,可见圣人重视啊......”
“瞧,新郎官过来了......”
“据闻这白府小姐也是才貌双全的美人,两人堪称天赐良缘呐。”
不管下面多么喧嚣热闹,白府门前斜对面小巷的茶楼上,却十分低沉压抑。
自海棠死后,唐釉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已经十数日,也不再反抗挣扎。
二皇子慕容安怕她饿死,每日嘱咐看押的妇人给她强硬灌下些米粥,以此吊着她的命。
前些日子,二皇子给她带来了萧定慷即将成婚的消息。
虽只是慕容安的片面之词,但自从她被囚到现在已经数十日了,萧定慷却也并没有来救她。
唐釉隐在袖中的手狠狠攥了攥,银钗尖锐的针部刺破了她的指尖。
既然萧定慷不来救她,她便只能自救。
更何况,她还要为海棠报仇。
今晨一早,二皇子就将她带到了栋茶楼的二层。
茶楼邻街而建,视野开阔,站在二楼向下望便能将迎亲场面一览无余的展露出来。
此时,慕容安与唐釉二人就现在二层茶楼窗口,他微微倾身,迫得唐釉的身子也微微向窗外探去。
亲眼瞧见萧定慷骑马娶亲的场景,让唐釉笨无多少血色的面颊更显苍白。
原本只有三分猜测,当下的三分变作成了十分。
然而猜测是一回事,眼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数十日的功夫,姣日之誓,犹言在耳,竟将她一笔勾销。
昔日萧定慷在马场、在温泉庄子的甜蜜清浓时许下“必娶你为妻”、“此生唯你一人”的誓言烟消云散。
当初有多么让她心驰神荡,此刻就有多么讽刺。
唐釉的身子晃了晃,手指紧紧握住窗棱才稳住身形。
二皇子讽刺一笑,刀疤面上还带了几分得意与轻嘲之色,“怎么?还不肯相信你那好郎君,抛弃你,另觅佳人了么?”
唐釉抿紧唇,视线仍然落在窗外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影上。
半晌才转过身来,抬眸直视着二皇子,幽幽道:“我因他遭此罪,而他不但不来救我,更弃我于不顾,另娶旁的女子,背信弃义”
“我恨极。”
二皇子闻言抚掌哈哈大笑,那面容便更添几分扭曲之色。
唐釉轻撇一眼,继续道:“我若将他的事情全部告知与你,可会替我报仇,抑或等你功成之日保我荣华富贵?”
慕容安突然停下笑来,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数十日的折磨使她失了些血气,面容有些苍白,却另有一番韵味。
像一朵娇艳的牡丹经历风吹雨打后,更添几分娇嫩。
二皇子这阴狠偏激的内心,突得生出两分怜香惜玉的情绪,他抬起右手轻轻聊起她鬓角的垂发,诱哄道:“萧定慷是我登顶的一块绊脚石,你若助我,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日登我荣登大宝,定不会亏待于你。”
唐釉的眼神在他的耳下三寸处轻轻一撇,低低道:“古有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我一孤身女子,无依无靠,原本愿觅一郎君,谁知竟负心薄性,我因他所遭之罪,投靠于你,愿寻得一庇护。”
二皇子闻言要,心中更是得意至极。
他轻抚她娇嫩的脸庞,放柔了语气道:“你放心,绝不会亏待于你。”
唐釉垂着眸子,借着这个姿势轻轻蹭了蹭,低低道:“此前我们感情甚笃,他并不十分防范我。“”
“我曾在他书房八宝阁的夹层出发了......”说到关键处,她的声音越发低不可闻。
二皇子的身体像前倾了倾,下意识更加凑近她。
唐釉猛地抬眸,杏眸中闪过狠厉之色,将手中的簪子狠狠的插入了眼前之人的脖颈之中,并用另一只胳膊,堵住了他的嘴。
慕容安瞳孔睁大,猛的挣扎起来,却被唐釉刺的更狠而后猛的拔出。
鲜红的血液随着簪子的拔出,瞬间喷溅出来,血流如注,沾湿了慕容安的半边衣裳,他呜呜两下,张嘴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倒在了地上。
唐釉攥着簪子的手也被喷溅上了鲜红色的血液,她的手有几分抖。
她闭了闭眼,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自那天海棠被二皇子活活打死在她面前时,她就想这么做,想为海棠报仇。
凭借着前世与禁军搏斗的记忆,这些日子无数次在脑海中临摹,杀人的场景和方法。
无论萧定慷是否娶亲,她今日是抱着死志来的,一早就谋划着将二皇子身边的小厮支开,进而实施她复仇的计划。
当然最关键的是,二皇子也没将她这多脆弱的娇花放在眼里。
她扫视一圈,说来也巧,这间茶楼恰是她长期待过的屋子。
当时,唐釉与白孟瑶咬的紧,这里正对白府正门,曾在这里监视过她的行踪,知道此处里间茶室有一方供人休息的小榻,以及一见供小厮送茶的角门。
她很快镇定下来,将海棠的簪子收好,随手理理了仪容,趁着慕容安的随侍还没发现,很快打开角门,从后茶室跑了出去。
从茶室的角门出来,链接着茶楼的小花园,她从巷子里奔走出去,外面依旧锣鼓喧天,熙熙攘攘一片喜色。
唐釉趁机混入人群,挤到前方,正瞧见萧定慷将白孟瑶从候府中迎出来,翻身登马而上。
喜娘在后面高喊:“新娘子已入轿,起!”
唐釉眸色深深,难过、失望、心痛、愤恨之情同时激涌起来。
数十日的折磨,从不肯泄露他的半分信息,也只为保全他、信任他,等着他!
虽然迎亲队伍前行,前方骑马之人渐行渐远,唐釉猛的拨开人群,在后面追逐奔跑起来,她不甘心。
她想问清楚,为什么?
为何不来救她?
为何骗她?
为何......抛弃她.......?
然而她本就刚从慕容安手下逃出来,身子虚的厉害,此刻奋力拨开人群,在后面奋力追赶,却极为耗费体力与心力。
唐釉的头晕的厉害,前方萧定慷的似近似远,双耳嗡嗡直响,她最后拼命喊出声。
“萧定慷.......”
唐釉终究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萧定慷耳聪目明,且最后唐釉拉进了两人距离,他们离的并不远。
他很快捕捉到这特殊的声音。
他这段日子日思夜想的声音,连做梦都会萦绕耳畔的声音。
萧定慷猛地转过头来,正瞧见唐釉倒下的身形。
他瞳孔紧缩,立刻勒住了缰绳,反身去寻她。
奈何今日观礼的百姓太多,熙熙攘攘的百姓簇拥前行,盖住了唐釉的身影。
萧定慷大喊:“让开!”
虽然不过片刻,然等他寻到唐釉昏厥的地方时,早已不见了身影。
仿若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他的幻觉。
但萧定慷却十分笃定,唐釉方才一定在此。
他猛的挺住脚步,喝令羽林卫,“将百姓散开,立即寻找方才在此处的绿衣女子!”
负责此次迎亲的侍官上前询问:“三皇子,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新娘子的嫁妆队伍都等着呢?”
萧定慷睨他一眼,随手将头上的雁羽帽子摘下来,淡淡道:“这亲,我不成了。”
他答应娶白孟瑶原本为扳倒太子,救出唐釉的无奈之策,现在唐釉自己跑出来了,他作何还娶那娼妇?
周围的百姓见此,全都傻了眼,纷纷向后退开,不时低声议论:“新郎官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下马?”一百姓低低问身旁之人。
“瞧着向是寻人?”
侍官傻了眼,这可是圣人赐婚,三皇子说不成亲就不成亲,可将圣人的面子至于何处?将诺大的南阳伯府至于何处?
侍官的腿抖了抖,扬声道:“三皇子,您三思啊!”
萧定慷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又嘱咐了一次羽林卫查找唐釉的踪迹。
自己翻身上马,顺着人群寻找唐釉的身影,驭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