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年六月三日是大梁护国夫人和亲大邑的日子。
大邑的迎接的官员早就等在城门外,恭候护国夫人到来。
大梁护国夫人和亲的消息也一早传遍了大邑,百姓们纷纷丢下手里的事,跑到了乾坤门的正街上,熙熙攘攘的站在街旁,对这位大梁和亲而来的护国夫人议论纷纷。
“听说护国夫人原本是大梁一品大员的夫人,异常美貌。为了蛊惑陛下,即便是她已嫁作人妇,我也要送来和亲。”
“你说的不对,这是陛下在民间定下的亲事,女方被奸人所害,流落到大梁,古今算是完璧归赵。”
“我听说两国为了这么一个女子差点打起来,是红颜祸国的妖姬。”
“咱们陛下不近女色,执政三年也未立皇后,未册后妃,孤家寡人,如今也要被护国夫人迷的神魂颠倒。”
他们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先出现的是大梁的护卫队,后面跟随着数百仆婢,簇拥着护国夫人的仪驾,仪驾后面跟随着大梁送来的十里红妆,箱子里装满了珠宝香料,珍玩字画,琳琅满目。
萧定慷在宫门前的城楼上亲自走下来迎接她。
唐釉提起裙摆,“臣妾,大梁护国夫人唐氏,参见陛下。”
萧定慷一席金黄龙袍,冕冠的玉旒垂落额间,立在那光线里,黑眸深深的锁住眼前之人。
三年的时光,一千多个日夜,终于等来了她。
“免礼。”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唐釉起身抬眸。
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那个的青年皇子不一样了。
他的面庞比之前更加棱角分明,浑身气势也不再内敛温和,而似出鞘利剑,透着凌冽霸气。
眉眼间也比三年前多了几分凌厉与沉凝。
萧定慷只是远远的站在哪里,帝王的威武霸气显露无疑。
眼前之人是他夜里辗转反侧,思念已久的人,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两步,想离她近些,却见她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萧定慷迈向前的脚顿了顿,停在原地:“护国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他当着众人宣布,要以皇后之礼迎娶护国夫人,与大梁永结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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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釉一行人被安置在萧定慷的行宫之中,等着祭告天地、纳吉、纳征、告期、告庙、册后、命使奉迎。
这些日子夏梅打听到萧定慷虽登基三年,不但未立皇后,连个嫔妃都没有。
这一直是朝堂大臣与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
“姐姐,你说这大邑陛下是不是有隐疾?”
“不然他为何连个妃子都不纳,若真是如此,可苦了咱们娘子。”冬梨拿着个梨子,与夏梅咬耳朵。
夏梅撇她一眼,“这里是大邑,谨言慎行,莫给娘子惹祸。”
唐釉坐在大床椅上查账册,大梁皇帝给她的封赏连带着嫁妆一起送过来了,她打算以后有机会,可以把大梁的铺子开到大邑。
但随即又想到大邑制作胭脂水粉的水平可比,有些发愁。
这时,冬梨连忙跑过来,低声禀报:“娘子,陛下来了?”
唐釉惊坐起来,她完全没想到萧定慷会来行宫找她。
按大邑礼制,他们二人正在走流程,正式相见应是在大婚当天,不应在婚前这样相见。
即便是萧定慷要见他,也应是宣召她入宫觐见,而不是私下里跑来见她。
更何况,两人之间隔着三年光阴,还有当年之事,她还没有想好未来该如何面对。
曾经捧出真心,却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今,兜兜转转又走回原地。
她的代表大梁来和亲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要面对。
还不等唐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已经随着侍女走进了花厅。
只见萧定慷身着常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他的肩膀似乎比之前更宽,腰身却无什么变化。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目光投射过来。
唐釉的脚步停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亦无声凝视她。
萧定慷问:“三年不见,你还好么?”
唐釉立在原地,轻轻福了福身子,“回陛下,一切安好。”
萧定慷上前两步,却见她仍站在原地,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戒备。
然而,就是唐釉眼中流露出的几分戒备之色,深深的刺痛了他。
他忽而想起密探呈上来的消息,这些年唐釉一直在谢琅的庇护下生活。
那个男人帮她开了胭脂铺子、请封诰命,甚至还一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还给那个男人亲手做羹汤。
而这一起,原本是属于他的。
他忘记了当时看到那封消息时的心情,只觉得有一双手死死揪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此时,酸涩、嫉妒、苦闷、不甘再次袭上心头。
他涩声问:“你为何如此戒备?难道我会伤害你么?”
唐釉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酸涩与哀求,只苦笑道:“三年了。三年前我就不懂陛下,三年后依然如此。”
”
萧定慷蹙眉,凝视着她。
“我无法揣测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唐釉的声音轻飘飘的,“当年,我以为陛下信我、欢喜我、爱护我,可......转身就娶了旁的女子。”
“我被慕容安囚禁时,一直幻想着陛下能来救我,带我离开那阴冷窒息之地。”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遍体鳞伤,等到海棠死在我眼前时,都没有人来救我。”
随着唐釉尾音落下,穿堂秋风好似停止了摇摆,空气凝固似的。“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杀了慕容安,为海棠报了仇,逃了出去,想去寻陛下。”
唐釉转过脸,视线看向面前之人的黑眸。
“我拼尽全力跑出了那条幽黑不见底的巷子,却在喧闹的大街上,看见陛下身着红色喜袍,骑着高头大马,迎接新娘。”
“我唤着陛下的名字,追着陛下的马奔跑,希望陛下能回头看我一眼。”
唐釉抬起头,微微笑着:“可我最终晕倒在了街道上,也没能等来陛下的回眸。”
萧定慷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涩声道:“釉釉。”
唐釉扭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她有些怪自己,怪自己软弱,怪自己还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三年过去,她虽说努力服自己忘记,可旧事重提,她仍旧无法释怀。
萧定慷立在原地,他想解释,他想说不是的,他一直在寻她,一直在想办法救她,他最终也没有娶白梦瑶。
可,喉咙中像是堵了棉花,怎么也讲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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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梅引着安公公进来的时候,唐釉正靠在卧榻上发呆。
见到安公公过来,唐釉连忙从踏上起身,问夏梅:“安公公过来,为何不通报?”
安公公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忙道:“奴才是来给护国夫人道喜的,钦天监已经选定了吉日,定在下个月的初一,举办大典。”
唐釉讶然:“今日已经二十三,竟如此匆忙?”
安公公心中苦笑,还不是陛下着急,让钦天监选了最近的吉日,不过他嘴上道:“夫人代表大梁和亲,涉及两国邦交,自然是越早定下越好。”
接下来几日,陆续有宫人送过来纳彩礼,金银器皿、绫罗绸缎、成亲用的被褥喜帕,甚至连成亲当天的大婚礼服也都已经准备妥当。
大婚礼服的尺寸完完全全是按照唐釉来的,且速度很快。
在大婚当天,萧定慷牵着唐釉的手走过正阳宫门,拜过天坛、太庙,行封后册立礼,并肩站在太和宝殿台阶上,受满朝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大礼。
萧定慷转头看向唐釉,他知道她心中仍有芥蒂,但多说无益,所有的解释都很苍白。前事已不可追,即便他再懊悔、再嫉妒、再悔恨也终无法回到过去。
如今,她就站在身侧。
未来的日子,他会向她证明,他的心意一直未变,他的爱意不曾衰减,他会努力弥补过去在她心中留下的伤害。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爱惜她、保护她。
大婚喜袍下萧定慷的手紧紧握住了唐釉的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