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乙鲤见几天没有去梦之咲。
那天从医院落荒而逃之后,她一头钻回家中,像一只重新回到堡垒的刺猬,用竖起的尖刺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在。
不敢面对,不想思考。
天祥院英智的话语就像一根无情的木头,搅进毫无波澜的水面,掀起无数惊涛骇浪。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早乙鲤见将自己锁在房中,把所有精力用来创作。
或许是因为月永雷欧住院的关系,这段时间竟然是早乙鲤见为数不多没什么人打扰的独处时光。
在这样的氛围下,出乎她的意料,为天祥院英智所做的第四首曲子就在这近乎绝望的状态下完成。
然而,她犯了一个错误。
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忘了一切的早乙鲤见,在最后一个音符落在纸张上的时候从那个世界退却。虽然和往常一样的来到偶像科,但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等待青叶纺。
将乐曲交给门卫,告诉对方这是给青叶纺的“礼物”后,少女毫不停留的转身离去。
回到阔别多日的教室,无视周围同学投向自己的好奇目光,早乙鲤见坐到自己的座位前,面无表情收拾整理着书桌里被自己之前随手扔下的东西。
随着她的动作,久违的上课铃也在这一刻响起。踩着铃声进入教室的代课教师,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位旷课多时从来没露过脸的少女。
老师有些欣慰,没什么要比不愿上课的孩子来上课更令人激动的了。哪怕对方在课堂上睡觉,但只要迈出第一步,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循序渐进。他走到讲台上,放下课本,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鼓励一下踏入教学圣堂的孩子。
“咳,今天……”
“嘭——!”
没有任何征兆,老师的话语被一道骤然响起的声响打断。全班学生下意识看去,就见早乙鲤见忽然起身,随手抓上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
被人当场逃课气成河豚的代课老师:“……我们这节课小测!”
一路狂奔跑回偶像科,早乙鲤见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摘了当球踢!她居然一个失手把月永雷欧的曲子和自己的曲子搞混了?!
当她坐在教室从包里翻出第四首曲子的时候,整个人精神恍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翻遍整个背包也没找到那天她努力回忆月永雷欧以血为书的作曲时,她才猛然醒悟,奋不顾身冲出教室。
可当早乙鲤见回到偶像科大门口时,门卫告诉她,东西青叶纺已经拿走了。
晴天霹雳!
由于把代表学生会成员身份的证明忘在家里,早乙鲤见只能选择向门卫说清前因后果,希望可以通融一下让她进偶像科找青叶纺,一旦把曲子换回来她就离开。可不近人情的门卫拒绝了她的请求。
“不可以,没有身份证明不能进,这是规矩。”门卫说。
焦急无比的少女开始在偶像科门口转圈,甚至接二连三试图再次说服门卫让她进去,可惜毫无作用。早乙鲤见心急如焚,这要是青叶纺把曲子交给天祥院英智的话,她彻底不用面对月永雷欧了,趁早收拾收拾行李直接转学算了。
“所以说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她无计可施,都打算□□溜进偶像科的时候,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后方传来。她回头看就,就见濑名泉和一名棕色头发带着眼镜的少年缓步朝她走来。
这发色莫名有些眼熟……
这张脸好像也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早乙鲤见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噌”得一下飞奔出去,直挺挺立在濑名泉眼前。
因为chess分裂导致无比头痛,忙于处理各项事务的濑名泉,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女生吓了一跳。他缓了缓,维持着偶像的风度,准备礼貌的请眼前这个可能是粉丝的女生离开,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偶像科门口遇到粉丝。
然而临开口前,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眼熟……
早乙鲤见不知道濑名泉那些弯弯曲曲的想法,就好像重新回到水中,迫不及待往深处游去的鱼,她甚至没多想,开口便道:“濑名老妈,帮帮我!”
濑名泉:“……”
很好,这熟悉的称呼直接击穿了濑名泉记忆的隔间,有关少女为数不多的记忆一股脑一拥而上,濑名泉顿时有种扶额的冲动。
用脚想都知道少女这么称呼他的原因可以归功于谁……月永雷欧平时私底下到底是怎么评价他的啊!
无视身旁某个憋笑快憋出内伤的鸣上岚,濑名泉在有关接受这个称呼的事情上缓了缓,迟疑几秒后,他看向早乙鲤见不确定道:“雷欧君的朋友,早乙鲤见?你……出什么事了?”
头脑一热的早乙鲤见忽然冷静下来,她看着濑名泉,却迟迟无法开口。
可以将这件事告诉濑名泉吗?如果濑名泉知道了,是否代表着月永雷欧也可能知道?
“我……”不安的预感开始扩散,宛如前方有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等她自投罗网般,早乙鲤见突然怂了。她张了张嘴,决定说个小谎:“雷欧……让我帮他拿点东西,但我进不了偶像科。”
“这样啊,你已经去看过雷欧君了吗?”
“嗯。”
“他真是……”没有怀疑早乙鲤见口中话语的真实性,濑名泉烦躁的挠了挠头。虽然说让普通科的人去偶像科拿东西这件事本身非常奇怪,但如果是月永雷欧的话,确实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接话,早乙鲤见开始思考一会儿该说拿什么东西才能骗过濑名泉。但没等她想出结果,濑名泉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棕发少年忽然道:“既然这样我们帮忙去拿吧?反正回头泉也要去找那个人吧?”
“是呢,有些东西还得雷欧君决定才行。”回应着鸣上岚的话语,濑名泉肉眼可见的叹了口气。
注意到灰发少年手中捏着的申请表,早乙鲤见的目光不可察觉的闪了闪,她直起身子,抬手指着申请表,佯装不经意地随口问道:“需要雷欧确认什么?”
大概是平日里少女和月永雷欧关系非同一般的关系,面对少女的问话,濑名泉也没藏着掖着,将申请表在少女面前晃了晃,他颇为烦躁地开口道:“最近梦之咲出现了有关[组合]的新制度,chess分裂了,现在需要雷欧君确认一个新的名字提交上去,我们才能参加官方的梦幻祭,上台演出。”
“chess……分裂?”
“是啊,都是那个‘皇帝’出的主意,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革命……”
【革命一旦掀起,所有组合都会卷入其中,包括月永君。而会成为你是我的‘帮凶’。】
医院里,天祥院英智咄咄逼人的画面又一次闪过早乙鲤见的脑海,她愣了愣神,整个人陷入一片恍惚之中。
抱怨过后,濑名泉这才想起少女拦住他的原因,收起申请表,他再次向早乙鲤见问道:“所以,雷欧君要你拿什么?”
“拿……”
嗡嗡嗡——
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少女即将开口的话语,根本没想好借口的早乙鲤见也因此躲过了危机。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方的来电人名字,不自觉松了口气。
接通电话,她将手机置与耳边:“雷欧……”
少年熟悉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入少女的耳中:“啊~!鲤见居然接电话了!太难得了~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阳光、单纯、热情……
独一无二的声音回荡在少女耳旁,无一不象征着少年拥有的美好。有时,早乙鲤见忍不住地去想,如果深渊拉住了那个如同天使的少年,他是否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所有圣洁无暇的美好是否会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
早乙鲤见选择沉默。
只是少女的沉默没能阻止月永雷欧毫不收敛的热情攻势,丝毫不在意对方冷漠的态度,月永雷欧自顾自继续道说:“呜……鲤见你是不是有了新欢就把我忘了?人家住院这段时间,居然只来看过我一次,还一声不吭的跑掉了……明明说好要等我的!甚至之后都好几天没来……对了对了,医生说我今天可以出院啦,鲤见来接我吧~!”
面对月永雷欧如火如荼的请求,早乙鲤见缓缓开口,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挂断电话,用拙劣的借口向濑名泉以及不知名的少年解释,月永雷欧不再需要她去拿东西后,早乙鲤见头也不回地朝校门跑去。
也许那时候她不应该回避天祥院英智的问题,这是一场无法逃避的现实,而她必须尽快得出所谓的“正确答案”。
少女身后看不见的地方,鸣上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头看向濑名泉:“那个女孩是不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
“随便吧……”现在的濑名泉没什么心思去猜鸣上岚话语中的意思,他拿起申请表,略感烦躁的挠了挠头,“逃课什么的,雷欧君也经常做,可能是被带坏了。”
鸣上岚歪了歪脑袋:“是这样吗……?话说泉你居然认识这么可爱的小女生……”
濑名泉转身就走:“那是雷欧君的青梅竹马……”
早乙鲤见确实像濑名泉说的那样,毫不犹豫选择最简单直接的方式逃学而出,翻校园围墙。马不停蹄赶到医院,少女整理了一下心态,直挺挺向着心中那块目的地走去——天祥院英智的病房。
如她所料,刚走到门口,就能听见月永雷欧有些吵闹但令人安心的声音。她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后轻轻推开。
阳光失去了门扉的阻挡,朝着早乙鲤见迎面扑来。不得不承认,天祥院英智的病房很好。
“我来……接你了。”少女沐浴在阳光下,脸颊因匆忙而至,隐隐泛红。或许是面瘫惯了,关心的话语从口中说出的刹那,她的舌头竟然有些打卷。
好在,月永雷欧永远处于少根筋的前线。
完全没有get到少女任何点的他,在早乙鲤见出现的瞬间,心花怒放的心情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脸颊。他欢快地来到少女面前,就像是终于等到主人的金毛,迫不及待想要黏上去,缓解离别的寂寞:“鲤见鲤见~你居然真的来了!luck!幸运女神一定开始关照我了~☆”
不自在的伸手挡了挡少年,早乙鲤见瞄了一眼病床上,一直满含笑意看着他们二人的天祥院英智,低声道:“雷欧……你去外面等我一下……我……”
“啊咧~鲤见要和天使说悄悄话吗?”
“……是的没错……”
“好过分!你们之间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
虽然能猜到月永雷欧不会听话,但是像这样正大光明对她埋怨撒娇什么的……早乙鲤见表示,她没什么兴趣给别人当猴戏看。
十分了解月永雷欧个性,早乙鲤见想都不想,直接祭出大招:“琉可酱在楼下等你。”
“谁?小琉可?!”听到这个名字,月永雷欧显然待不住了,“鲤见你居然告诉小琉可我住院了?!可恶,好过分!明明我打算瞒着她的!啊啊啊……我哥哥的印象就要……!”
“她在楼下等你。”望着月永雷欧眉头皱成一团的脸,早乙鲤见慢悠悠加上下一条暴击,“雷欧不会打算让琉可酱一个人在楼下待着吧?毕竟她那么可爱……”
“可恶!!!鲤见我记住你了!!!”伴随着月永雷欧不满的叫声,他动作迅速,飞一般冲出病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将人支走,早乙鲤见也懒得再装。她搬回原来面瘫的神情,从包中抽出第四首曲子递给天祥院英智。
天祥院英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在接过乐曲后,他开口道:“没想到早乙会亲自送来,我还以为你不太想见我。”
“不想。”早乙鲤见飞速回道,“一点也不想,但是有两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她抬起手,指着交与天祥院英智的乐谱,懊恼道:“我给青叶学长的曲谱拿错了,希望你可以让他还给我。”
随后,早乙鲤见顿了顿:“还有就是……”
少女似乎没有组织好语言,想说的话语翻来覆去,却每每停留在唇边,无法说出口。
她低下头狠狠深吸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充足的准备后,她猛然抬起头,双眸锐利地直视着天祥院英智:“我的曲子,你不能用在与雷欧的对决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否则……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
早乙鲤见知道,她的话语就像跳梁小丑一般,毕竟这场交易最初是由她提起的,如果天祥院英智根本不在意,那眼前的这一切就会变成一场可笑的闹剧。
但这却是她唯一可以用的筹码。
她在赌……赌天祥院英智需要她的才能。
好在她成功了。
“好。”当这个字从天祥院英智口中说出的时候,早乙鲤见浑身松了口气,脑中绷紧了的弦也在这一刻松开,像虚脱了似的无法站稳,她听见天使最后的承诺,“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