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章建标悄悄地将徐初霁拉到一旁,自腰间抽出一把带鞘短剑递与她,笑着说道:“小小姐,还记得胖哥吗?”
徐初霁接过短剑,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顿时惊讶地说道:“你是胖哥,我记得你,那时你便这般胖,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胖。”
说着话,徐初霁抬起了手中的短剑观瞧起来,短剑尺寸刚好,鱼皮的剑鞘上镶有精美的玉石,铁木剑柄打磨的光滑细腻,握在手中极为趁手。
少女欣喜地望着手中的短剑,问道:“胖哥,这是送我的吗?”
章建标点了点头,满面堆笑地说道:“是呀,我特意让人给你打造的,是用朔刀的材质,剑锋极好的,抽出来看看。”
徐初霁听言,急忙将手中的短剑向外抽离。未及全出,一道寒芒陡然间自剑鞘出闪起,离鞘半身的短剑也泛起了深青之色。少女知是好兵器,赶忙将短剑退入剑鞘之中。向章建标致谢后,捧在怀中跑到了大嫂周沐心的跟前,向其炫耀起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身为兄长的徐清臣苦笑地摇了摇头,原本就不善管教,这下三弟也如此宠溺着小妹。看来自己期望小妹贤良淑德华容婀娜的心愿,算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清晨,寒风正盛,刮在人的脸上干巴巴地疼。原本这个时辰,城北外多是行人稀少,出入城的也不过三两个人。可是,今日却不同于往日,天刚蒙蒙亮,北门外就人头攒动,站满各色官员。
昨日朝会时,靖德帝康睿便颁下圣旨,要于今日清晨亲自出城迎接凯旋之师。这种事情在卫朝是从未有过的,这般荣耀也从未恩赐过任何一位将军。
朝臣们知道,皇帝此举不仅是要向世人展示其礼贤下士,体恤重视浴血奋战的将士,而且他也是在表明一个态度。皇帝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北境云州军是卫朝安国之基石,抚远大将军徐清砚是卫朝定邦之良将,是近臣,是他靖德帝的近臣。这一态度不仅是向朝臣们昭示,更是向那些氏族大家昭示,及其可能地向他们展示出皇家的威势。
因此,不管愿意与否,众大臣还是早早地来到了北门外,在老相周博玄与太子康世宸的带领下,文武分列地站成了长长的两队,任由寒风吹袭地等候在了那里。
不久后,由十里亭方向传来了马蹄声,渐渐地有人影出现。随之利刃折射朝阳的光芒,也映进了守候的官员眼中。队伍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距离城门两里处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三千精骑分列两队,每队都是乌甲在前,赤甲居中,青甲守尾。队列的最前端是一匹银鬃白马,马身之上端坐一名年轻的将军。此人身着青甲,一件玄黑的披风系在胸前,垂于身后,垂落的披风覆盖了半个马身。
在青年将军的身后,三千云州军的骑士们各个明盔亮甲,昂首挺胸,面容肃然。每名军卒都将长柄朔刀垂握在手中,数千把朔刀散发出摄人的寒芒。队列中,数十面锦缎绣旗在冬日晨风的吹动下,迎风舞动,在洛邑城的上空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时,北城内乐声大起,伴随着乐声,两队仪仗沿着城门左右鱼贯而出,仪仗中的每个人都是神情肃穆,手中皆持有各式的仪物器具,各色龙旗也在晨风中咧咧飞扬。
在仪仗中间是一辆宽大且制造精美的龙辇,今日的龙辇并没有加设顶伞,除了四面楠木龙纹扶栏外,车上再无他物事。在这个冬日的清晨里,这辆空荡荡的辇车稍显得有些突兀了。辇车前是六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它们以近似恒定的速度牵引着辇车向前奔驰着。
见到龙辇驶出,众大臣皆屈膝跪地,望向了站于龙辇之上的靖德帝。
今日的康睿并没有穿着自己的帝王朝服,也没有如往常般坐在龙辇上。此时的他双手扶栏,站立于龙辇之上,一副玄青色的盔甲披于其身,嵌于铠甲之上的道道金龙,在晨辉映衬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随着车马的行进,在晨风的吹动下,龙甲外那明黄的锦缎披风在康睿的身后不时地飘扬而起,如同一面永不垂落的皇旗。
跪于城外两侧的官员有些吃惊的望着靖德帝,虽然他们都知道靖德帝是一位能征惯战的马上皇帝,但其今日的衣着过于异常,并非是帝王接见臣子该有的装束。但众人转念想来,也便明了了。因此,每个人都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云州军,这徐清砚所获的恩宠未免也过于大了些吧。
康睿的龙辇途径群臣并未停下,六匹骏马载着他径直的向远处的三千云州军驶去。
徐清砚早早地就看到了皇帝的龙辇,当他看到辇车并未止步,而是径直向前时,赶忙翻身下马,单膝着地跪拜了下来。
身后三千将士见徐清砚下马,也在同一时间翻身而下,同自己的主帅一样,跪拜在地。整个动作整齐如一,三千副甲胄在统一的动作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龙辇行近队前,康睿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仅仅是命人将马速降了下来,同时高声说道:“抚远将军平身,众将士平身。”说完,车辇缓慢地行驶在了队列中。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士们嘹亮的声音同时发出,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洛邑城那清晨的寂静。
车辇行至中段,康睿停了下来。他望着左右长长的队列,望着这些神色坚毅,战意冲天的将士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康睿高声说道:“朕今日出城,是要迎接你们。因为你们是勇士,是你们替朕,替我卫朝守住了北境,夺回了幽都,这是天大的功劳,卫朝万千百姓要感激你们,朕也要谢谢众位将士。”
康睿将话语停顿了一下,左右环顾了一下,继续说道:“朕今日不仅是要迎接你们,朕也是要迎接我大卫数十万征战沙场的将士。你们代表着依旧驻守边陲的将士们,你们同样也代表那些战死沙场的勇士们。朕要接你们,朕要亲自接你们。”
一阵寒风吹过,带起了康睿垂于身后的明黄披风。康睿抬起右手,拢了一下披风,高声说道:“朕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每一名浴血杀敌的将士都是我卫朝的功臣,每一名殊死搏杀的军卒都是朕的忠臣良将,你们当此殊荣。”
康睿的话音刚落,直身而起的三千将士,皆将手中长刀猛地向地面之上顿去,齐声喊道:“愿陛下文功武治,抚远华夏。愿吾朝基业永固,四海升平。臣等誓死愿为陛下尽忠,诛杀一切犯我大卫之敌。”
话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震破山河的雄壮之音激荡在洛邑城的上空,传至数里之外。
靖德帝康睿望着神情激昂的云州军,微笑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站于辇车旁的徐清砚身上。
数年未见,那个留存在自己记忆中稍显稚嫩的少年,此刻早已变成了一位身形健硕,威德有仪的年轻将军。棱角分明地面容上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信,光洁的脸庞有着满是阳刚之意的古铜色,幽暗深邃的双眸中带着素淡,也带着浅浅地笑,这笑是如此地平淡,没有一丝阿谀奉承之意。
康睿冲着徐清砚招了招手,高声说道:“徐爱卿,到朕的龙辇上来,与朕一同入城。”
靖德帝的声音洪亮,说出的话语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真切,便是随后跟进的各色朝官们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与皇帝同辇,这是从未有过的礼制,今朝不见,过往的帝王也不曾有过。不说这是天大的恩宠,便是规制上也是越了礼。因此,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都望向了徐清砚。
听到靖德帝的话,徐清砚也是震惊不已。上辇则是乱纲,不上便是抗旨,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但徐清砚并未过多思虑,只见他单膝着地,直身抱拳致礼道:“谢陛下隆恩。陛下,虽说微臣有些功绩,但那也不过是寸尺之功。陛下如此厚重地恩赐,让微臣羞愧难当。微臣只求能守于陛下龙辇左右,毕生相护,已是莫大的荣耀了。”
徐清砚的话坦荡万分,毫无虚假之意。说完,他便双手触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好,好。”康睿仰天长笑,连说数个好字。
笑罢,康睿高声说道:“徐爱卿伴朕随行,众将士,你们皆上马与朕一同入城。”
徐清砚率将士们高声谢恩后,直身而起,牵过军卒递来的马缰,纵身上马。
起初,三千云州军在谢恩后并未有任何动作,即便是靖德帝的圣意已出,他们也未动分毫。当徐清砚端坐马背后,军卒们才纷纷抬腿踏镫,齐齐越于马身之上。
这一细节,靖德帝康睿清晰地看在了眼中,他脸上的笑意未改,但眉头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地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