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着一份挂念,这份挂念或是父母,或是兄弟姐妹,亦或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此刻,慧山别苑的涧水居中,唐婉珒的挂念便是离京多日的徐清砚,秋丝语的挂念也正是出门在外的徐子墨。两位夫人的心念相同,却都深藏于心,不愿表露出太多。
自从徐清砚离开洛邑后,唐婉珒经常往来于慧山别苑与侯府之间。徐清砚不在,二夫人秋丝语的性子又是极为柔顺。因此,庄子与府中的大小事宜也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今日难得府里无事,唐婉珒便带着两个丫鬟来到慧山别苑,住在了涧水居里。
“姐姐,我这一处总是弹得生涩,您再教妹妹一遍吧。”唐婉珒停下了抚琴的手,对着正在绣着东西的秋丝语说道。
秋丝语晚于唐婉珒嫁入徐府,因此大家都称其为二夫人,但又因她长唐婉珒两岁,唐婉珒也总是习惯喊她一声姐姐。
秋丝语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皱眉的唐婉珒笑道:“妹妹,听弦音都能听出你心不在焉的,又如何不生涩呢。休息一下吧,等会儿我再弹给你看。”
“唉,也不是心不在焉。”唐婉珒站起身来,走到临窗的长桌前,坐在了秋丝语的一侧,继续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心慌慌地。”
秋丝语听了唐婉珒的话,脸上亦是没了笑容,口中忧心道:“自咱们相公走后,我这心也没有安宁过,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做些什么?终归是有事情,我也没有多问。”
两姐妹正说着话,小丫鬟云裳走了进来,低身行礼后,她望着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刚才耿大娘让人送来了一些新摘的水果,我洗了一些,拿过来还是到院子里吃?”
唐婉珒眼望着秋丝语,征询着她的意见。秋丝语站起身,拉起唐婉珒的手说道:“虽说末夏了,但这房中还是有些闷热,咱们还是到亭子里吃吧。”
唐婉珒点头应着,也随之站起身,并对云裳道:“云裳,挑些好的,留给步夜和莲儿下了学吃。”
云裳闻言,笑着说道:“小姐放心吧,刚送来时云雯就留出来了。”
秋丝语见唐婉珒对自己的弟妹如此用心,冲着唐婉珒感激地笑了笑,三人一同走出了屋子。
山壁瀑布处的木亭是徐清砚平时和人饮酒吃茶之处,如今他不在洛邑,木亭也便成了两位夫人聊天闲谈的地方。
三夏将去,金秋欲来,在这夏末秋初的时节,别苑的空气中弥漫着夏日尚未褪去的躁动与秋风过境的清爽。
山野间,枝头处,既有夏季的绿色,又有几许带着秋意的点点金黄,更有那淡红藏于其中,这多彩的色调将本应萧索的秋时,绘成了一幅绚烂的画卷。
涧水淙淙,依旧如同往昔地流着,不急也不缓,有水珠不时地溅落在木亭下,打湿了木亭的白色基石。静泉还是那般地清澈,山瀑的水潺潺地流入静泉中,将水面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木亭里的长桌上摆着三个白色瓷盘,盘中盛放着刚刚清洗过且挂着水珠的瓜果,那翠绿欲滴的颜色与飘溢于木亭中的淡淡地果香,着实勾人食欲。
唐婉珒与秋丝语踏上木亭,分别坐在了长桌旁的凭几处。云雯、云裳两个丫鬟见她们落座后,略一躬身便要退出去,守在木亭外。
秋丝语见状,忙招手道:“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一同坐下来吃吧,正好咱们四个姐妹说说话。”
秋丝语虽然是二夫人,但对于府中的丫鬟仆役来说,她终究是主母。主母称丫鬟为姐妹是降尊的,也是寻常人家从未有过的,深知世俗礼规的秋丝语不可能不知道。
可秋丝语之所以如此称呼云雯与云裳,是因为她知道在唐婉珒的心中,这两个丫鬟从来就不是什么下人,而是真真切切的两个妹妹。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唐婉珒都像亲生妹妹般念着她们,护着她们。而这两个小丫头对待唐婉珒也如亲生姐姐一般,尊敬之余更是守护有加。
秋丝语也有弟妹,她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她与步夜和莲儿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唐婉珒与两个丫鬟的姐妹之情则是在颠簸流离相依为命中,历经磨难同生共死时产生的,这份感情不弱于血脉亲情,甚至更要浓些。
因此,她不愿在云雯和云裳的面前露出主母的姿态,她也希望能成为两个小丫头的姐姐。
云雯与云裳见二夫人如此说,一同地看向了自家小姐。
唐婉珒望着秋丝语笑了一下,冲着两个丫鬟招手道:“姐姐都说了,你俩就赶快坐下吧。不然像两个门神似地杵在那,既不挡风也不挡雨,还不如安生地说会儿话了。”
见小姐发了话,小丫鬟云裳第一个坐了下来,拿起桌面上的一把小刀,动作麻利地削好了一个脆梨递给了秋丝语。她刚想再削一个给自家小姐,却见小姐正摘了一粒葡萄送到了嘴里,索性自己也放下了小刀,斜靠着桌边,揪着葡萄粒吃了起来。
云雯并没有像小云裳一样坐下,而是跪坐在长桌的一角,用云裳放下的那把小刀将一枚香瓜切成了薄片,盛在了另一个白瓷盘中,放在了唐婉珒与秋丝语的面前。随后,云雯跪坐在唐婉珒的身侧,拿起一粒葡萄递到了口中。
唐婉珒拿起一块香瓜递给云雯,口中却对着云裳道:“你这丫头就是长不大了,就不能好好坐着。”
云裳正欲伸手拿片香瓜,见小姐说自己,赶忙收回手,低头坐正了身子。
秋丝语见状,拿起了一片送到小云裳的面前,口中笑道:“云裳就是个孩子性儿,反正是在家里,也不用那么拘束。”
唐婉珒无奈地摇头笑道:“姐姐说的倒是在理,可她俩终究要嫁出去的,我这当姐姐的平日里不管束一下,以后为人妻时若还如此可怎么办呀。”
两个丫鬟听了小姐的话,脸瞬间红了起来。云裳还没说话,文静的云雯倒是先说道:“小姐,我不会嫁人的,云雯一辈子都要留在小姐身边。”
这时,小云裳也红着脸嘟囔道:“我也不嫁人的。”
秋丝语听着云裳的话,笑着说道:“哎呀,云裳你可别说这话,这要是让韩晋听到了,心都会碎的。”
秋丝语的一句话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小云裳更是羞红了脸。
四个人说笑了一会,秋丝语渐渐收了笑容,略带忧心地说道:“也不知道咱们相公到哪里了,听韩晋说他也要离开一段时间。昨日见到耿秀儿嫂子,她说章大哥也不在洛邑。”
说到此处,秋丝语望着唐婉珒问道:“妹妹,是有什么事情吗?相公和韩晋不是没有官职了吗?是在忙广云昌的生意吗?”
唐婉珒轻摇了一下头,迟疑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刚说了一句,她想了想又道:“我前几日回娘家,从我二叔那倒是打听了一些。”
秋丝语见唐婉珒有了消息,赶忙问道:“妹妹打听到什么了?”
唐婉珒稍微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好像是西境溍集府那边要打仗了,我猜子墨可能是到西边去了。”
小丫鬟云裳向前凑了凑身子,小声道:“小姐,姑爷不是被贬为庶民了吗?去西边干什么呀?再说姑爷去西边怎么不带着韩晋呀?”
秋丝语也大感奇怪,同样疑惑地望着唐婉珒。
唐婉珒略皱眉道:“我也是猜的,我侧面问过二叔,二叔就说徐子墨想清闲,那是想美事。所以,我猜他可能去了西边。至于韩晋怎么没去,我也不知道,估计韩晋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云雯眨了眨眼,接话道:“小姐,姑爷是去打郑老将军吗?我那天听小小姐说郑家父子在西边反了,姑爷是不是为这事儿去的?”
秋丝语并不知道郑家父子是何人,但她知道能造反的必是领兵之人。兵乱之下,死伤自是难免,相公既然去了那里,这安危?
想到此处,秋丝语赶忙问道:“妹妹,相公已不是大将军了,没有兵将跟着,他去那里岂不是危险重重。”
唐婉珒心下也是疑惑万分,口中说道:“那郑家父子与子墨本是交好的,当初北狄围困临梓城,是郑家父子带着武威军在城外与北狄人血战,后来子墨带人赶来,与武威军一同杀光了北狄人。按理说郑家父子不应该造反的,子墨也不该与他们刀兵相见的。”
北境一战,秋丝语并不知晓太多,就算偶尔听徐清砚说上一句,她也是听个大概,没有问过具体的细节。可唐婉珒不同,她切身地经历了那场血战,经历了由恐慌到绝望,再到无畏生死的过程,这也便成了她与徐清砚在一起时,常常会聊起的话题,因此她知道的就多了些。
唐婉珒知道秋丝语的性子娴静,也知道她经历过艰辛,但那些艰难终究是与战乱之苦无法相比的,拼杀中的惨烈不是秋丝语这样的女子所能承受的。
她不想让秋丝语过于担心,故此笑道:“姐姐放心吧,咱们相公可是当过云州抚远大将军的人,没有谁能伤到他,姐姐不必过于担心。”
秋丝语知道唐婉珒是在安慰自己,也是笑了笑说道:“妹妹说的是,我听妹妹的。”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但秋丝语的眉头却并没有展开。
见气氛让有些沉重,小丫鬟云裳说道:“小姐,我听大老爷那边人说,皇后娘娘要把初霁小姐指给五皇子。”
云裳的这一新鲜话题倒是转换了木亭中的气氛,唐婉珒与秋丝语都有些吃惊地望着小云裳,唐婉珒则开口问道:“说定了吗?我怎么没有听大嫂说起?几时的事情?”
云裳见大家没了忧心,笑道:“昨日我去大老爷府中时听说的,说是皇后娘娘与五皇子的娘亲说这事了,具体定没定,我就不知道了。”
云裳说着话,将一片香瓜塞到了嘴里,便嚼边说道:“应该差不多,那五皇子见天地跟在小小姐的后边,被小小姐欺负成那样都不离开,估计就是喜欢咱们初霁小姐。”
秋丝语与徐初霁的关系极好,听说小妹能嫁给一个皇子,心中自是替她高兴,适才的担忧也暂时退了去。
听着云裳有些模糊不清地话语,秋丝语笑着说道:“云裳说的也是,那五皇子真是没少受小妹的气,人家怎么说都是个显贵的皇子,还是个领兵之人,可就那么任由着小妹玩闹,我觉得五皇子真的很喜欢初霁。”
唐婉珒见云裳的嘴角挂着香瓜籽,用手帕替她擦了一下,笑道:“咱家的女孩子都是厉害的,远的不说,你看看胖哥在秀儿嫂子面前,那是多安顺的一个人呀,可在外边,胖哥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别苑被袭的那日,秋丝语是见到过章建标杀人的。故此,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唐婉珒指了指又拿起一块香瓜的云裳笑道:“还有这个丫头,韩晋那也是个将军,在北境也是领兵作战的,杀起人来更是不带皱半点眉头,看看现在,都被云裳欺负成什么样了。”
秋丝语闻言,也是笑道:“可不是嘛,韩晋在云裳的面前呀,就像个小鹌鹑一样。”
此话一出,秋丝语和唐婉珒以及云雯都笑了起来,云裳红着脸,嘟了嘟嘴,不甘示弱地说道:“小姐,二夫人,你们竟说别人了,你们才是最厉害的。人家都叫姑爷“血阎罗”,阎罗王呀!多吓人呀!我可是亲眼见过姑爷杀人的,那个样子可真是活脱脱的阎王爷,谁在姑爷面前都得小心翼翼地。可在小姐和二夫人面前,姑爷还不是笑容可掬,低声下气的。所以说呀,小姐和二夫人才是真正管着大魔头的人。”
唐婉珒笑着用手点了一下小云裳的额头,口中说道:“就你能说,行,是,咱们都厉害,咱们都是管着这些大魔头的。”
话一说完,木亭中的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是如此得怡悦,感染到了途径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面露喜色。这笑声也是如此得情切,让涧水居中几名服侍秋丝语的小丫鬟心生向往,脸上皆是羡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