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武库门前街道一头是通往海边的小路,骑兵无法通过。
另一面狭窄的路面最多只能容纳三马并行,后金的一百巴牙喇重骑兵面朝街口方向列开了双列纵阵,他们双手持刀腰背微弓,静待他们猎杀的那支明军骑兵从街口出现。
对马上冲击肉搏极度自信的巴牙喇骑兵而言,双列纵阵的猛烈冲锋可以充分发挥战场宽度,给予对手最大的杀伤。
他们甚至没有准备回返的宽度,在巴牙喇骑兵头领看来,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冲锋若是没有一击杀光对面,那就是对他们自身最大的侮辱。
匆匆赶来的黄府的家丁手忙脚乱的把街面上的障碍清理到了一侧,随后慌乱地躲进了武库大门口设置的拒马后。
黄家老宅内,短暂的混乱后暂时恢复了平静。
烛火晃动间,负责在一旁掌灯的侍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阴影里,佟娜来不及更换身上碍事的侍女服,神情焦急地说道:“那个范思金手底下的商队都是巴牙喇骑兵伪装的,现在已经前往武库。”
“巴牙喇骑兵?哪里来的女真人?”
陈楚神情一紧,不由得看了一眼武库方向,暗夜的天空中,那里的黑云被火焰烧红了一片。
他原想着钟林只是面对旅顺口中训练稀烂的家丁护卫,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女真骑兵,这让他后悔没有和钟林一起去控制武库。
“我在铁岭卫见过,那时候他们还叫中护军,是建州鞑子最精锐的骑兵。那时候,他们经常和官军一起外出剿匪。”
佟娜眉头微微皱起,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山西商人。”
"山西商人?晋商,八大家?"
佟娜摇了摇头。
“叫阎北山,是个山西商人。”
“阎北山。。。这个名字确实很山西。”
陈楚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但愿不是那个后世的“鸡蛋舞者”也穿越了。
“这说明晋商和建奴已经建立了联系。”
“还有一个叫自称抚顺的皮草商人,叫范思金。”
“范思金?”
“我怀疑是化名或者改名。”
“他有什么信息?”
“此人明面上是黄树的生意伙伴,但从孔孝贤的话中可以分析,他是近几年投贼后发的家,他还说道他的“族兄”可以在“天命汗”努尔哈赤面前说上话。”
陈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孔孝贤,衍圣公府,他们这么早就和建奴勾搭在一起了么?”
“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和建奴有勾结,不过他们和江南和辽东,西北的官绅勾结牟利的事应当属实。”
佟娜说着熟练地用匕首切开了碍事的裤腿,让双脚能够自由活动。接过陈楚递来的匕首绑在了大腿上,抬头又说道:“重点在于他们在讨论同一件事,和毛文龙与钟林有关。那个秦江应是黄树派去的代理人。”
说着,佟娜将头上发簪取下,又从腰间取出暗红色的布条,收拢了披散的秀发绑成了马尾。又将一柄细长的匕首当做发簪重新插了回去。
“很奇怪,为什么范思金能够有巴牙喇护军,那明明是建奴军中的精锐。”
陈楚沉吟片刻后,不禁瞳孔微张,不由得一拳怒砸在墙壁上,恨恨地说道:“原来是这样,该死,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怎么了?”
“内部分化,这些野人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控制辽南了。”
“大人,炸药已埋设完毕,是否按计划进行?”李平问道。
陈楚眯着眼,看了一眼远处的火烧云,又环视了一圈身边扩编后二十余人的獬豸和刚装备一身武具的佟娜。
“后金内部贵族不会容忍刘爱塔彻底掌握辽南四卫,尽管他是努尔哈赤亲自册封的辽南参将,而这个范思金,就是在寻找能够在今后牵制刘爱塔的代理人。”
“刘爱塔毕竟是武将出身,手上有兵,他们哪里来的实力去牵制?”佟娜下意识回答道,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张,睁大了眼睛看向陈楚。
“东江军?”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陈楚点了点头,紧握的双拳由于捶打在墙壁上渗出了鲜血。
“后金为什么在攻下金州城后急迫地让刘爱塔回师复州,就是为了剔除南下主力中的汉人军队。而剩下的代善和岳托一个北山前往广宁面见努尔哈赤稳住局面,而岳托却没有马上进军南关岛从而攻取旅顺。”
“他在等范思金。”
佟娜不由得以手扶额,揉搓着太阳穴不断跳动的青筋脉。这是一个巨大的情报失误,她完全没有考虑到溃败的东江军在金州卫的因素,以及后金内部的政治矛盾。
陈楚点了点头。
“黄树是辽东士绅的头领,若是他以重利和毛文龙做交易,那么以代善为首的女真贵族就可以扶持自己在辽南的代理人,从辽南狠狠撕扯下一块肉来。届时辽南东江军和刘爱塔的汉军就会互相狗咬狗。他妈的,又是这招!”
陈楚咬牙切齿地说道:“以汉制汉,以华制华。这帮孙子从来就没有变过!”
“内斗内行,外斗也内行。这些建州鞑子,以前真是小看他们了。”佟娜神情凝重,眯着眼神闪过一丝锐利。
“但是。。”
李平这时出列抱拳说道:“在和东江军接触下来,他们不像是会轻易投贼的。”
“这便是麻烦之处了。”
佟娜苦恼地说道,不由得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陈楚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犬牙交错之下,我们又少了一个选择,只可惜百姓又要受苦了。”
“就算没有毛文龙,他们也会扶持另一个,哪怕这个刘爱塔是努尔哈赤的女婿,那些女真的贵族们也不会信任他。”佟娜不由得取出一条绷带,紧紧地箍在了自己头上,来缓解头疼。
李平眉头紧皱,支支吾吾地说道:
“总不能。。劝毛文龙投降吧?那。。”
陈楚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锦州以东不能再有明军投降了,这是底线。要是再降,百姓彻底死心,我们就只能彻底改弦易帜了。如今之计,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或者撤,而我决定先等。”
众人举目望向天边武库方向,黑云如燃烧一般愈发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