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以来,旅顺的居民们开始渐渐习惯了每天城墙外的炮声。
后金军在一开始的猛攻受挫后,攻势逐渐放缓了下来,一个月后演变为了每天打卡上班式的攻击。
每一次皆是以百来人的小部队进行城墙下弓箭袭扰,箭矢以极限距离向城墙上抛射,而守军一开始也会回以炮击,然而久而久之,为了节省弹药城墙上的守军同样用气了箭矢。
在又一轮逼退骑兵袭扰后,守城的两名弓手悻悻地收起了箭矢。随后惬意地坐在了城垛上,同坐在地上休息的另外两名弓手闲聊起来。
“这帮建奴,难道真以为旅顺会怕包围?”
“管他的,这群野人我看他们连游泳都不会。”
“最好这几天他们别来,要不然教坊司的演出可就又要推延了。想以前,我可是场场不落。”
坐在城垛上的弓手马前用布仔细擦拭着袋子里的箭头,一脸期待的说道。
“你想看教坊司的演出,难道建奴不想看?”
小旗长席辽东笑着说着,把另外两袋箭矢都扔给了马前。
“把这两袋都擦干净,那教坊司的小娘子或许能给你小子专门谈一曲。”
马前皱着眉头接过了箭袋,随意拍了拍竟扬起了一阵白灰,不经抱怨道:“他们是从哪家坟头里刨出来的,这也太旧了吧。”
说着马前不由得心疼起自己手上那块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棉布。
几番擦拭之后,马前打量着箭矢若有所思。
“我看这箭头是洪武五年的,箭身是永乐九年的。应是后世为了省钱把两个年号的东西拼在了一起。”
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苦恼地说:“这些箭射出去都不一定走直线,估计速度也达不到一般箭矢的标准。”
坐在地上的新兵阿孝听得一愣愣的,不住着点头,嘴里时不时附和着:“前哥说的有理。”
另一名坐在地上的新兵小竹同样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前哥,你说的这个“一般箭矢的标准”,是个啥?”
马前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一本正经地抬头说道:“一般箭矢的标准嘛,就是箭矢的一般标准,是整个大明通用的标准,与对面建奴使用的标准不一样。。”
小竹的眼睛随着马前的滔滔不绝而睁的越来越大,神情愈发崇拜了起来,尽管他什么也没听懂。
“所以,咱大明的箭矢,就是没有建奴的好,归根结底就是咱大明的标准还停留在成祖爷时期,而建奴懂得与时俱进。”
“可。。咱缴获的建奴弓失,做工不是和咱大明的一样的吗?”阿孝疑惑地问道。
马前清了清嗓子,拍了拍阿孝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刚入伍才一个月,自然看不出细节,细节懂吗?细节决定成败。”
“原来是这样。”阿孝擦了擦脸上缓缓流下的鼻涕泡,郑重的点了点头。
“所以啊,你们过来帮我把这些箭矢都擦了,我一会儿再和你们讲讲其他的。”
马前说着把两袋箭直接推到了小竹和阿孝面前。
一旁小旗长席辽东神情一凝,立刻清了清嗓子,起身把箭袋都踢回了马前面前,眯着眼骂道:
“行了马犊子,你也就别扯犊子了。好歹是个伍长,你那骗小娘子的歪理让小卒学了去,指不定还要多几个寡妇呢。”
说罢嘿嘿的笑了两声,拉着阿孝和小竹,指着箭袋上模糊不清的字说道:“叫你们平日里多读点书,这上面明明就写着生产年月。少听马前在那里吹牛,都是忽悠你们这些小卒帮他做事类。”
说着席辽东掸去了箭袋上的黑灰,一行醒目的黑色大字跃然表面。
“看,万历四十一年冬腊月,三年不到,只是在库房里一直存着,多了些灰尘罢了。”
“干啥啊老席,咱好歹也是同乡,咋净拆台呢。”
“新兵启封的箭头,你敢用?我是不敢用。”
“得,咱这块白棉布算是交代了。”
马前苦笑了片刻,继续低头擦拭着袋里的弓箭。
正当小竹和阿孝恍然大悟时,席辽东却在背后将两只手放在了他们肩上,咯咯笑着说道:“两位小友,你们想不想知道咱什么时候收复辽东?”
言语间,席辽东的表情愈发神秘,恍若知道了军机大事一般。
小竹和阿孝顿时目光一亮,恭敬地为席辽东空出了一块舒服的靠墙空位。
“小旗长,你就说吧,俺是从辽阳逃难来的,做梦都想回去。”阿孝急切地说道。
席辽东清了清嗓子,嘴角微微翘起,砸巴着嘴给了两人一个复杂的眼神。
小竹和阿孝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这是俺孝敬给小旗长的酒钱。”
“这是俺老婆做的韭菜鸡蛋饼,早上做的,还新鲜着呢。”
“哈哈哈”
席辽东脸上乐开了花,接过了钱和饼,分了一半扔给了马前。
“根据我从钟守备副官小五朋友家的二大爷得来的消息,这收复辽东啊,早就已经提上日程表了。。”
士卒们议论纷纷,他们眼前的天际线连绵不绝的后金营寨一直延伸到天边。
远处时不时定是升起浓烟,有黑有白。
正当席辽东口若悬河地忽悠新兵时,钟林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坐在城垛上的弓手猛地站起身,把身体站得笔直。
“将军!”
连带着整队值守的弓手慌忙地从地上崩了起来。
席辽东始料未及,舌头猛地打了个结感到一阵抽筋,涨红着点死死闷着嘴巴。
钟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这支弓手小旗其他人,又看向地上散乱的箭头,弯腰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在。。擦箭?”钟林缓缓开口问道。
“是。。是!”马前大声回答道,闪亮的脑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而一颗豆大的汗珠却已经从脑门上长了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恩,很好。”
钟林拍了拍马前的肩旁,拿起他手边的长弓。
尝试着拉了拉弦,钟林拿起一支擦过的箭矢和一支没有擦过的箭矢,对着天上缓缓飞过的大雁快速连开两弓。
弓弦崩响,两之大雁应声而落。
钟林疑惑地看向马前,将长弓交到了他胸前。
“这。。有区别?”
马前支支吾吾地说道:“钟守备神威,自然是驾轻就熟,俺们手艺还没不精,自然会有些区别。”
这就是所谓的差生文具多吧,钟林如是想到。
随后拍了拍马前的肩膀,鼓励道:“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到我三成的水平。”
“是!”
马前大声答道。
“你是小旗长?”
钟林目光又看向涨红了脸的席辽东。
“是!”
“下次再见到小五朋友家的二大爷,帮我问个好。”
钟林似笑非笑地说道,双手理了理席辽东散乱的军服。
“啊?”
席辽东嘴巴微张,一时间神情扭曲了起来。
“你们都看看那里。”
钟林指着远处天际线上升起的袅袅孤烟,黑色与白色的烟尘错落有致。
“你们知道,那里是什么吗?”钟林问道。
席辽东仔细看了片刻,开口说道:“是建奴的营盘。”
钟林笑着点了点头,却开口说道:“不对。”
正当士兵们疑惑时,钟林再一次看向远处,嘴里喃喃说道:
“白色的是老百姓家里做饭的炊烟,而黑色的是建奴劫掠时焚烧的村庄。他们粮不多,却没有缺过粮。”
说罢,钟林转头深深看了席辽东和马前一眼,便转身下了城楼。
士兵们继续盯着远处的孤烟看了许久,一直到马前小声的询问道:
“老席。。你真认识二大爷?”
“。。。。”
“看什么看,好好值守,防止建奴再次袭扰!马犊子别擦你那破箭头了,领着新兵多学学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