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刚深吸了一口气，他在顾成的眼睛里看到了比在战场凶狠一万倍的杀意，但对方却隐藏的很好，宛如一个翩翩君子。
孟连山更是心头大震，此刻他对于间谍工作逐渐有了新的认知。
曹刚知道，要是再隐瞒下去，自己和整个复州的暗探绝无生还的可能，他咽了咽口水，极不情愿地吐出了三个字：
“刘兴祚。”
说罢他抬起了头，停顿了片刻。
顾成似乎是早有预料，表情依旧从容，只是静静地看着曹刚，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袁大人的目的，就是策反刘兴祚，让他叛金归明，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他能回到大明，就能震动奴酋，同时提振士气。”
“恩。。。”
顾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曹刚问道：
“那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情，这岂非南辕北辙？”
曹刚沉默了一会儿后无奈地说：
“但是刘兴祚似乎并不愿意按我们的方式离开复州，这让我们必须要用些手段提醒他。”
在惊诧中回过神来的孟连山快速反应了过来，却还是感到一阵愤慨：
“所以你们就出卖了朝廷的那些锦衣卫，又故意露出那么多破绽，就是为了提醒他？那些锦衣卫始终认为自己已经被朝廷抛弃在了辽南，却还是不遗余力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而真相却是你们一直都知道他们！并且榨干了他们最后一点价值！”
孟连山最后‘价值’两个字说的有些飘忽，但曹刚却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刘兴祚这个人，性格刚正，当他不得不亲自剖开自己人的肚子向女真人表忠心时，那正是他内心受到刺激最深的时刻，同时也更能激发出他对建奴的恨意。”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的精神赢得了我的尊重。”
顾成平静地说道，随后他将扇子放在了身侧的茶几上，又补充道：
“但作为一个间谍，你愚蠢的行为害死了如此宝贵的地下抵抗势力，这是不可原谅的。我姑且在报告上认定这是你曹刚个人的决定，而不是袁可立的，算是给双方各留一些面子。”
“你想干什么！”曹刚猛地抬头看向顾成。
而顾成依旧神情不变，淡淡地回答：
“往旅顺的信件已经寄出，从今天起，复州城所有的地下工作全部由黑旗军接手，若是袁可立敢再派人来，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不能这样，你这是投敌行为！”
“放心，你暂时不会死，暗卫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顾成淡淡地说道，而后随意地摆了摆手。李平会意，利索的用腕甲敲晕了曹刚。
“不杀吗？”
孟连山问道。
“不杀。”
李平简单地回答道。
顾成沉吟了一会儿，冷声说：“指挥使亲自下令，捉他回岛受审。”
“便宜他了。”
孟连山说道，而后感慨地伸了一个懒腰。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走之前听说工坊又扩大了一圈，天知道莱杨心里在盘算什么。”
顾成笑着拍了拍孟连山的肩膀说道：“听说是在造能够托起水牛的孔明灯，等此间事了，我给你几个休沐我们一起去看看那玩意的实际用处。”
李平同样笑着拍了拍孟连山的肩膀，随后转头问向顾成：
“那曹刚剩下的那些人，该怎么处理？还有那个小姑娘，总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这算什么？女儿？”
“以曹刚的名义让他们保持静默，随后通知刘兴祚，让他协助分批撤出。至于千歌嘛。。。”
顾成抹了抹鼻子，向李平投去一个奇怪的目光：
“你真叫他千歌，李千歌？”
李平不止一次地在给顾成的报告中把小女孩写作‘千歌’，即便是知道这是那些锦衣卫留给后继者的暗号，但顾成还是再一次向李平确认似地问了一句。
“有什么问题？”
“唔。。”顾成沉吟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你能做到吧？”李平问道。
把接头暗号当做公开的名字，即便这个代号今后大概率已经用不到了，但在暗卫的程序上这也是不符合章程的。
“暗号只有封存和启用两种状态，不过此事特殊，我可以安排。”顾成说道。
“多谢。”李平点头示意。
而孟连山此时拿出一枚暗黄色的竹简，扔在了顾成身边的茶几上。
“那关于这个镶黄旗所谓的提督卫齐，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如今已经统一了城内的抵抗势力，却也发现了对方的那支名为‘粘杆处’的组织。仆人，你对这个‘粘杆处’有什么了解？”
顾成收起了扇子，轻捏着嘴角地胡须说：
“以我早年在后金的经历来看，对方并不是从属于李永芳的谍报组织。似乎是这几年诞生的新锐，我这几天一直在调查他们背后的势力，初步判断和那个重开养济院的阿如有联系。”
“他们公开的身份，是隶属于阿如的亲卫。”李平接着顾成的话补充道。
“一个政治联姻的小格格，居然拥有这么强力的一班亲卫，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孟连山说着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把阿如单纯当做一个监视刘兴祚的眼睛，那没有必要配属如此之多的力量。
但如果和重开养济院以及当中剃发收买人心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那对方想要做的事情便有了些轮廓。
“必须要主动做些什么事情。”一向作为行动派的李平脱口而出，他整理了几下手腕上的袖剑，神情严峻。
“确实，不能再让这个粘杆处继续下去了。”
孟连山点头表示同意，他清楚的知道，自从阿如重开了养济院，并且当众剃发分粮之后，这场对决便多了一条战线，那就是复州的民心争夺战。
顾成闭眼沉思了良久，对李平和孟连山的建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不认为那些女真领主会良心发现，主动地把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粮食分出去。这或许牵扯到他们内部的路线之争。根据陈指挥使分析，努尔哈赤若是死了，最有可能继位的是那个皇太极。。。此人不同于他那个野猪老子，是个精通汉学的家伙，手底下聚集了一大批的汉人二椅子。”
顾成边说边分析，最后目光一凝，看向身前二人：
“卫齐是努尔哈赤的心腹，他这次为什么从赫图阿拉绕原路经过复州城，或许就是为了替努尔哈赤看看这里政策试点的情况。”
孟连山疑惑不解地问道：“试点？”
“两种政策，两种对待占领区百姓的态度。”顾成说道。
李平再次检查了一番手腕中的袖剑，刃口锋利的寒光掠过他的双眸。
“那这个卫齐，就是关键。”
他冷冷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情绪，顾成同样神情冷肃，沉吟着说：
“按照预先的计划，城外的游击队依旧出动了，而沙河大营那边，也已经同步开始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