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复州再一次下起了小雪，街道上的尸体盖上了一层白霜，屠杀停止了。
并不是因为杀够了所谓的血祭，而是为了防止尸体产生瘟疫。
城外的沙河大营里，佟娜拿着一颗苹果正在仔细地听着来自复州城内‘燕子’的汇报。
自从顾成战死的消息送达营帐后，陈楚背身看向地图始终一言不发。
期间骆希德进到帐子里汇报了天干营的集结情况时，只觉得内部的气氛压抑地可怕。
“我们四人完成了酒肆的善后工作撤退后，遭遇了后金粘杆处的围堵，危月燕战死，商月狐跟随孟连山去往复州参将府，我通过刘兴贤撤出了城，毕月乌跟随李平前往调查。”
张月鹿平静地向佟娜汇报着过去两天内发生的情况，自己是万民酒肆最后撤离的四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跳出城来的‘燕子’。
佟娜转头把目光看向陈楚，手中苹果被咬了一口，缺口处已然氧化成了土黄色。她抬手示意张月鹿暂停，随后问道：
“关于你越权指挥李平，我没有意见，但是你起码要保证必要的信息公开吧？”
“恩。。。此事原本不需要借用‘燕子’的力量，李平和毕月乌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
“呵呵。”
佟娜冷笑了一声，随即又向身旁挥手示意继续。
张月鹿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
“商月狐最新的消息，为了进行所谓的血祭，爱新觉罗·阿如对城内下达了为期十天封城抽杀令，截止到今天子时，已经持续了二十四个时辰。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根据商月狐的算计，如果真的放任持续十天，复州城内的人口将会下降九成。”
“刘兴祚有什么想法？”陈楚问道。
“他姑且算是暗中集结了一部分兵力。”佟娜抢先说道，随后将手里的苹果重重咬了一口。
陈楚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暗卫彻底错估了阿如的心态，也对卫齐和阿如之间的关系后知后觉，这一系列的疏忽从而刺激了对方，将阿如从一个温和派变得彻底地激进起来。
佟娜又咬了几口苹果，随后将半数的果肉扔到了面前的炭盆里，闭眼略微思考了片刻后说：
“毕月乌心思细腻，做事谨慎，不会允许自己失联很久时间。但是毕月乌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佟娜目光回转到陈楚身上。
“她不善于隐藏自己。”
陈楚略微点头。
佟娜继续说：
“复州城内的汉军旗估算有七千至一万人，而刘兴祚的本部亲信大约能够凑齐一个千户所。。。”
“我知道。”
陈楚打断了佟娜的话语，又继续说：“但刘兴祚不是复州城的关键，他对我们而言不过是能够打开城门而已，他的价值在于能够让关内找到一个榜样去强化他们的正统性。”
“那商月狐的任务，也需要做出修正。”佟娜说着神情凝重的看向陈楚：“为此我需要暗卫的全部支持，包括李平。”
陈楚沉吟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在薄暮中，复州城区的另一头，参将府内恍如一片室外桃园。
刘兴祚提前告知了汉八旗军中的亲信，将军中能够控制的几十个小旗分布在了参将府周边城区执行任务。
刘开山再一次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府中，一见到坐在石亭上的刘兴祚便快步走上前拜倒。
“回军门，可靠的弟兄都已经聚集在府邸周围，我等誓死保卫军门大人。”
坐在石亭中的刘兴祚穿着一身布衣，正在静静地喝着茶水，他只是轻声‘恩’了一声把手中的茶杯稳稳地放在了石卓子上。
刘开山心领神会，随即再次拜倒后离开了参将府。
“出来吧。”
刘兴祚缓缓说道，却是有两人缓缓从旁出现在了中庭，正是换了一身军中打扮的孟连山，而他的身侧紧紧跟随着一名衣着奇怪的女侍者，她穿着一身紧身武服，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斜插在自己的腰间。
"刘军门，在下有礼了。”孟连山抱拳一礼。而他旁边的女侍者却始终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刘兴祚。
“这位也是黑旗军的朋友吧？”刘兴祚开口问道，随即伸手一指面前的空位：
“请。”
孟连山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笑着见礼后坐在了刘兴祚面前。
“这位小姐，你是何人？”刘兴祚问道。
“她是。。。”孟连山刚要回答，却被刘兴祚摆手制止，随即看向那名神情不善的女侍，笑着说：
“我听闻古人曾经豢养女子为兵，专职进行暗杀，看你的打扮，想必身手不错吧？”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孟连山身边的女侍嘴里传出：
“商月狐。”
“看来，你是这位孟兄弟的保人了。”刘兴祚笑着说道。
“与你无关。”商月狐冷冷地说道。
刘兴祚神情猛地一沉，又快速复归了平静。
“你们陈大人最近可安好？犬子蒙贵部所救，不知可否添了什么麻烦？”
正如陈楚向孟连山嘱咐的那样，刘兴祚对于黑旗军之所以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配合，仅仅是因为他的儿子‘刘顺’被抓了过去。
想到此处，孟连山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商月狐，随即笑着对刘兴祚用陈楚的语气说：
“小刘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我们那的生活，每天卯时起床，上午去矿山干活，下午去管教所读书，亥时安寝。每天伙食很清爽，作息很规律，连体重都减了十斤呢。”
“瘦了十斤？”
刘兴祚眉头有些颤抖，孟连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即又说：
“自然是少了十斤肥肉，多了几斤腱子肉。”
刘兴祚又说：
“袁大人的意思，我们一起上表朝廷将黑旗军招安，使之成为新的复州卫所军，你们意下如何呀？”
听了这话，孟连山不禁笑出了声，随后摇了摇头说：
“如果是卫所军的地位，我们目前就已经是了，甚至更好，军门已然在沙河畔见过我等的军士，我就不多作介绍了吧。”
“确实是一时强军，但难道你们就不考虑未来吗？朝廷迟早会光复辽东，若你此刻不受招安，带今后王师天兵远甚建奴，那要价可就难了。”刘兴祚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