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临阵斗将？愚蠢！”
“斗将？真是一群唱戏的，一个愿唱，一个愿听。”
两句鄙夷的话语各自从复州西门不同方位的两个黑旗军指挥官口中说了出来，其一是先登营的陈辛，此刻她正坐镇城楼之上，先登营彻底控制了城门绞盘。
其二是在城外待命的孟长柱，他时刻通过先登营的令箭接收着城内的情况，在听到作为友军最高指挥官的刘兴佐正在与对方一个刚擢升的千夫长单挑时，不由得对这位情报中重点介绍的后金复州卫参将升起一股鄙夷之感。
这时从身后的黑暗中驶出一骑来到孟长柱身边微微点头，短促而平静地说道：
“营官，骑兵集结完毕。”
“嗯，平安，向城楼发射信号箭。让兄弟们准备，窄锋矢阵，最高杀敌条例。”
“是！”
孟长柱口中唤作平安的骑手全名叫张平安，他原是辽东都司夜不收哨长，沈阳沦陷后辗转来到长生岛，被孟长柱破格提拔为了骑兵千总。
张平安取下马前袋上的骑兵弩，娴熟地在马上挺直身板，将令箭射向了复州城头，随后娴熟地拍马转身，全程没有超过十息时间。
复州城楼之上，陈辛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无奈地看着楼下的刘兴佐和他以前的副官来回单挑了几十个回合，两边不少军士还在欢呼打气，一时间闹不清着到底是在打仗还是在联欢。
但陈辛不可否认的是，在拖延时间上，刘兴佐显然摸透了面前这些汉军旗士兵，她自问要是自己来安排这场拖延行动，大概率会把整个西城彻底烧成灰烬。
“怎么两千多年了，战阵之间怎么还会有这种莫名其妙地斗将，唉。。。”陈辛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句。
她当年还作为一个人类以‘妇好’的身份行走在名为大商的世间时，和东夷，西戎，北狄，南蛮交战时手下的将领也会进行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斗将。
一般而言这对提振士气非常有用，前提是能打赢，但更多的却是贻误战机。
后来她封印了相柳，被困在虚无之中两千多年，其中最多的一项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推演外界战争模式的发展，但自从被陈楚这个前世的冤种丈夫强行从虚无中剥离后，却来到了这个更加混乱的时代。
一想到此处，又想到接下来将会面对的不可名状之物，陈辛便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时城楼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却是刘兴佐一枪挑飞了金佐田的铁盔，陈辛也不由得附和着拍了拍手。
这是陈楚教她的，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拍手就完事了。
而此时副官刘志刚拿着一根传令箭来到了陈辛面前抱拳道：
“千总，城外准备好了。”
陈辛顿时来了精神，周围的先登营士兵们也同样紧张了起来，在确认的令箭之后，陈辛不由得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总算好了，志刚，拉火！”
“得令！”
刘志刚说着拿出一根信号烟花，朝着北方点燃的引线。
绚丽的烟花在脱出一串丝绸般的尾迹后，爆出一团红色的星星点点。
陈辛看着眼前红色的火星，嘴角露出了一丝兴奋而残忍地微笑，她再一次抽出了背后的板斧，这一刻已经等待太久了，那么多的牺牲，为了就是这一刻将这场战役彻底点燃。
“行动！”陈辛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夜空中第一声烟火爆响，城楼金锣齐鸣，刘兴佐勒马回返。正当金佐田自鸣得意，以为是自己的勇武逼退了对方主将时，却听得前方方向传来阵阵绞盘声。
复州西城正在缓缓开启，外围的吊桥，中间的闸门，以及最内侧的木门。
主干道上的起义军在接应刘兴佐回到本阵后，快速地将拒马搬到了道路两侧，仿佛就像在欢迎面前的对手。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让前来堵门的正红旗汉军有些茫然，但是在片刻过后，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金佐田长枪前指，转头看向了在阵后压阵指挥的图勒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随即亲自吹响了象征前进的海螺号。
后金汉军重步兵开始缓步推进，盾兵，弓箭手，刀牌手交替掩护，直奔城楼，显然已经做好了进行夺门巷战的准备。
然而刺耳的海螺号还未彻底吹响，一声声更加急促的哨声从大开的门洞外传来，最开始有些明显的间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间隔愈发短促，再到最后汇集而成一声拢长的音调。
在汉军后方压阵的图勒阁明显感到了脚下的土地有明显的晃动，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交替向前的汉军士兵同样感到了一丝不安，但看着空荡荡的城门，一时有点放慢了脚步。
此时金佐田在马上注意到了军心浮动，他拍马前行来到了战阵的最前面向自己的士兵大声道：
“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蛮明军队的骑兵早已经死光了，不过是小小的地龙翻身罢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请阴兵来不成？”
然而金佐田却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部下的表情开始愈发惨白，一名汉军使命颤抖着举起手：
“千。。千总。。。后。。后面。”
“什。。。”
金佐田第二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整个身体就被从马上掉了下来，一丈多长的骑枪贯穿了他的胸腔后，金佐田整个人如沙包般被钉在了路边的门板上，顿时就没有了生息。
“鬼。。鬼啊！”
“阴兵！那些死球的明狗来索命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散！散！散！”
后金军中一片混乱，其中不乏有人开始念念有词。
而从城门鱼贯而入，连同马匹浑身包裹着黑色甲胄，毫无一点装饰的黑色骑兵犹如鬼魅般开始席卷街道上整个汉军阵型。
“最高杀敌条例！不留活口！不做甄别！杀！”
张平安怒目圆睁，大声吼道，随即将骑枪撞向了面前一名后金塔盾手，直接将对方连盾带人顶飞了两丈。在扔掉骑枪后，张平安抽出马袋上的长刀，开始收割起周围被吓傻的后金兵。
“杀！”
张平安身后的骑兵们统一呼喝了一声，便开始重复自己主将的动作。
前排的骑枪在冲开面前的重甲后往两边迂回，为后排的第二轮骑枪冲击让开身位，依次往复，汉军的阵型的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任何逃跑和抵抗行为在这种压倒性的突袭下丧失了任何意义，跪在地上下跪投降也不过是让自己的脑袋多留在身上几秒而已。
此时此的西门大街上，只剩下了遍地的绝望。
即便是知道对方是友军，城楼上的起义汉军依旧心惊胆战地看着从城门鱼贯而入了黑甲骑兵们。
当所有骑兵鱼贯而入后，孟长柱这才策马缓缓来到城下，听得城楼之上传来窃窃私语，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然而他却忘了此时的他和骑兵们一样都戴着青铜山魈面甲，其中一部分还将死刑犯的颅骨当做面甲一部分，孟长柱正是其中之一，他的面甲外套着半具人类颅骨，在黑暗而昏黄的烛火中，如同不是此世之物。
这一幕加之先前恐怖的景象，使得城墙之上起义汉军短暂出现了一阵混乱，当场就吓死了两个胆小的，城墙上短暂地弥漫起了一股骚味。
刘兴佐在高处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些骑兵，他们三人一组列阵窄锋矢阵，前后距离完美地间隔六个马身，手上的一次性骑枪在命中目标后便直接丢弃，同时抽出了马刀劈砍。
看到此处，刘兴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哼，辽东铁骑的三花阵。”
然而下一刻刘兴佐猛地瞳孔紧缩。
“没有声音？”
这些鱼贯而入的骑兵们就仿佛是幽灵一般，战场之上第一响彻的是对方的惨叫，第二却是骑兵们马蹄践踏地面的声响，没有一声呐喊，只有无情的杀戮。
对刘兴佐而言，只有士气极高的军队才有如此的执行力，或者这世上真有鬼神。然而眼前地这些人更明显符合前者，因为他看到了孟长柱摘下了面罩朝城楼上的陈辛招收。
“呵呵，如此一来，本将刚才的作为，恍如小丑一般。”
“刘将军替骑兵布阵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居功至伟。”
陈辛笑着说道，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语气之轻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是在宽慰友军。
“哼，不过是布阵哪里用得着这种，既如此，你们接下来准备如何？建奴虽败，但主心仍在，特别是那些粘杆处的白甲兵。”
“无妨，他们会出手。我们的尖刀无处不在，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们？”
陈辛点了点头，此时夜空中第二声红色烟火已然炸响，却并非来自西门，而是来自城北方向。
“这是第二声。”
陈辛笑着说道，再一次重新替自己戴上了青铜鬼面甲，临行前转头看向刘兴佐，“骑兵要根据现场侦查的地形来确定冲击后迂回路线，这都需要时间，刘将军莫要自轻。”
刘兴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颤抖着扶住城楼栏杆，低沉地向陈辛吼道：“你们。。知道了？”
“嗯？”
陈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兴佐，随后说道：“刘将军如何认为，我们不知道？请你放心，尊夫人的安危，黑旗军绝不干涉，这一些都取决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