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
风起。
长生岛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得益于丰富的石灰矿场与林场，以及近乎于源源不断的难民人力，当年的孙家沟如今整体向外扩大了五倍面积。
孙珂站在渡船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家乡，一时有些恍惚。
“这次回来待多久？”船夫问道。
“几天吧，主要是带着徐子先公转一圈咱们长生岛，最后和他一起往城里去。”
“呵？你说的是那个从旅顺来的老官？”
“是呀？咋了徐叔？”
孙珂笑着从船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渡船前。
“那老官一把年纪了，跟我家熊娃小时候那样东看西看，就差上树了。”
孙珂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在船头瞭望着面前的家乡。
长生岛绵延的海岸线上，从福建客家的土楼，到江南的白墙黑瓦，再到北方的四合，六合院。
网格状的重力式挡土墙交错排列在建筑群落背后的山体上。
“自从陈主任让匠人们做了那个什么挡土墙，山上的泥流子就再也没有冲下来过。”
船夫老徐絮絮叨叨地向孙珂介绍道，正如他同其他乘客介绍那样。
“现在逢年过节，咱们老沟子的人都要先摆一摆这些山墙，老人们都说陈主任是山神下凡着呢。”
孙珂眼前种类繁多的各色建筑琳琅满目，犹如一个缩小版的大明全境，而那些挡土山墙，则好像护卫着大明的九边长城。
他一年前随军离开时，长生岛还只是大片的建筑工地。
大部分人住的都是帐篷和草席，原本的孙家沟村民也不过是住着一些茅草屋。
原先几里外就能看到的孙堡，如今已经被完全阻挡在了各类建筑群落背后。
甚至原本泥泞的岸边，如今在浇筑上了一圈驳岸。
随着船夫一点点从水里收起竹竿，渡船缓缓靠了岸。
“多谢了，老徐。”
孙珂拿出了五个铜板交到了船夫老徐的手里。
他原是孙家堡的一名老伙计，如今分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十亩林场，为了打发时间，就主动找到长生岛农会要了一份摆渡的活计。
“回来就好。”
老徐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手指向距离岸边不远处一群穿着灰色军服的青年。
“接你的人在那，你且去吧。”
“哎，好。”
老徐将五个铜板收进了口袋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手叫住了孙珂。
“二七啊，你先等下。”
孙珂愣了愣，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用这个名字叫他了。
当初自己的父亲是孙府的大管家，叫孙七，自己也被当成下一任大管家培养，所以叫孙二七，而如今，他的名字叫孙珂，是黑旗军中军赞化参谋。
只见老徐弯腰从船头取出了一小壶酒递给了孙珂。
“有时间，去看看你爹和老爷吧。”
“哎，我晓得了。”
不远处，一队穿着灰色军服的青年在渡船靠岸后就开始列队向孙珂走来。
他们是长生岛‘西南联合社学’各个学科的优秀人才，负责同孙珂一起接待前来长生岛的徐光启。
“孙赞化。”
领头的一人带着这些青年军上前和孙珂互行了军礼。
“属下徐大熊，社学工兵科二年级，这些是各个科系的二年级学生，我等奉命前来向你报道。”
孙珂点了点头，同面前的这些准士官们互相认识寒暄了几句。
为了能够快速向黑旗军中补充高质量兵源，长生岛西南联合社学中，大部分与军队相关的科系都是一年制。
不算十四天的新兵队列操演以及七天的毕业演训。
只有学员之中最为精锐的一成才会开启第二学年，他们不单要接受更为严苛的训练，而且在文化课上有着更高的标准。
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培养成军中今后的基层指导员。
“戚云呢？”
孙珂寒暄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戚云，他也是二年级，并且是步科，骑科，工兵科三项全能，而他却没有出现在岸边的队伍中。
“他。。。”
徐大熊犹豫了一会儿，和身边的同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向孙珂汇报道：
“戚云。。戚云和施先生在港口。。。”
徐大熊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说道：
“今天是港口集市开张的日子，农会办了一场庆典，戚云被强拉过去帮忙了。。。我们也准备接了您后赶过去。。”
“哈？”
孙珂满脸疑惑地看向了港口方向，顺着他的视线延伸，长生岛港口码头上此时已然人头攒动，几十辆板车整齐地围绕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周边，组成了琳琅满目的市集。
长生岛上大部分居民此时都来到了港口，他们听说今天除了集市外，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戏，所以很多居民都带着自家咿呀学语的娃娃过来凑热闹。
戏台的正对面的主看台上被安排了一张木桌，长生岛农会会长孙七和施魏因正在讨论着接下来的流程，而他们一旁的徐光启则正襟危坐，似乎还没搞明白眼前这些人要做什么。
他们旁边就是港口灯塔，而灯塔的顶上，拴着绳子的戚云正在上面固定着木板，木板上有两个铁球，一大一小，下面链接着插销，只要拔下开关，铁球就能同时落下。
徐光启看着戏台旁的木牌子上写着：
【今日剧目：泰西亚里士公与他的自由落体运动学说。】
不禁皱着眉头向施魏因问道：
“我等也曾翻译亚里士多德公的著作，重物下落自然是同重量相关，这种千年以来公认的道理为何还要大费周章进行实验？”
虽然他不反对搞这一出，但眼前这个奥地利人非要让他亲眼见证这次的实验，让徐光启觉得长生岛在刻意向他隐瞒着什么事情。
“保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里是距离真理最近的地方！”
施魏因激动地说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应该同你一样。”
随着徐光启前来的另一批传教士们似乎更对集市上的各色特产感兴趣。
一辆移动拉面车前，一名来自威尼斯的年轻传教士放下了吃的干干净净的面碗，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用浓厚的南意大利口音向身旁依旧在干第二碗面的同伴说道：
“这些中国人也真够无聊的，这种无意义的实验有什么必要么。”
他的同伴，来自罗马的贝利撒留此刻已经充分沉浸在了刀削面的快感里无法自拔。
“或许这就是他们用树叶泡水的理由吧，佛朗西斯科，赛里斯人总能发现寻常人发现不了的乐子。”
说着贝利撒留把碗端了起来。
“上帝啊，你这能不能矜持一些。”
佛朗西斯科扶着额头摇了摇头。
这是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喝彩，他转头看去，是一队穿着明亮戏服武生正在进行热场前戏。
“听说，今次是陈主任特批的万民客栈的戏班子。”
面摊老板说着将几瓣大蒜递给了还在呼呼吃面的贝利撒留。
而另一边的徐光启的眉头则更加扭曲了，
“这。。都演的什么东西？”
正在场边化妆的演员，他们并没有穿着传统戏剧服饰，而是穿着一身中西结合的希腊式宽袍，而其中饰演亚里士多德的红脸竟然是一个女子。
“保禄，这可是长生岛最近两个月才开始流行的。”
施魏因兴致勃勃地向徐光启介绍道。
“你看那个红脸的，那不是关公是亚里士多德，旁边那个黑脸的是他的老师柏拉图，那蓝脸的是亚里士多德的学生亚历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