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岛江面上，船夫老徐今天刚接手一艘崭新的乌篷船。
平时划惯了竹筏的船夫，还没有彻底掌握手里的新式载具，速度比起以往反而慢了一些。
但仅有的一名乘客却没有在意，反而是愈发很享受这种在江面上晃晃悠悠地感觉。
“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上头给了半个月的假期。”
“那你可比二七那小兔崽子有福多了，那娃之前回来两天不到就又回去了。”
“嗨！徐叔你就别挖苦我了。”
“你这憨娃，这哪里是挖苦嘛。”
一身便服，腰跨短刀的李四光坐在船头和老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他虽然是逃难来的复州卫，但也在长生岛生活了有小半年的时间，在老徐家里帮过一段时间的工。
老徐在船尾操着木浆，扔了两个水煮蛋给李四光。
“听说县城打下来了？那是不是以后就不用打仗了？”
“哪有的事，又不是整个天下都打下来了。”
李四光熟练地剥开了蛋壳，正要去咬，却被一层水花溅了一脸。
“又是这个小崽子！”
老徐恼怒地看向了对岸江边。
只见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羊毛大衣的少年，手里正掂量着一块扁石。
他听到了老徐的叫骂声，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再次把扁石扔向了水面。
扔出的石头在水面上如飞鱼般打着水漂，直接向乌篷船而去。
“八，九，十，十一，十二。。”
少年兴奋地数着打起水漂的数量。
他的记录是二十六个，刚才那枚是他精挑细选的扁石，他很有信心能够打破这个记录。
而当他兴奋地数到二十五时，飞向乌篷船的扁石却被一只大手精准地握在了手里。
李四光收起了探出船的半个身子，上下掂量了一番刚‘缴获’的石头。
“你个驴日的！还我的记录！”
岸边传来少年懊恼地叫骂声。
“小东西，说什么呢！”
李四光笑着大喊一声，用和少年同样的招式把手里的石头向对岸边扔了过去。
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都比之前要猛很多。
扁石在打出二十六个水漂后正好落在了少年的脚边。
“这。。。”
少年惊奇地抬头看去，此时乌篷船已然缓缓靠岸。
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三光！还不快跟老徐叔道歉！小兔崽子，功课做完没有！”
李四光笑着骂道。
半个时辰后。
长生岛港口的渔人社区里，一座座标准样式的砖石小院之间，响起了一个明亮的呼喊声。
“爹！娘！哥回来了！”
李三光边跑边喊着，几乎是砸进了自家的篱笆门。
“你叫唤啥呢！”
正在修补渔网的李大志不耐烦地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小儿子出现在了门口。
正要呵斥，只听得气喘吁吁的李三光又重复道：
“哥回来了！”
“日子还没到呢，你又认错了吧？什么可能。。。”
李大志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李三光的背后，手臂用力搭住了他的肩膀。
而后一个更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我回来了。”
李四光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了门口。
李大志瞬间愣了半晌。
反应过来后想要从板凳上起身却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
不等儿子们上前搀扶，他就麻利地站起了身大声向房子里喊：
“。。。呀！秀芬啊！快出来！老三回来啦！”
他们一家是从辽西逃难而来的，全家八口人最后只活下来四个。
为了求一个心安，李大志就把兄弟两人的名字换了换。
哥哥叫四光，弟弟叫三光。
寄期望于这样能够趋吉避凶，逆天改命。
一刻钟后农家小院久违地支起了八仙桌，桌子的中央放着烧炭的大火锅，各种碗碟摆满了四周。
李大志从地窖里提溜出了两棵大白菜和半扇腊肉，腰间还挂着一壶黄酒。
李母驾轻就熟地切着配菜，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她一直地抹着眼泪。
“这次回来几天？”
“陈主任特批半个月休假。”
“半个月！？真的假的，莫不是到时候回去人家不要你了。”
李大志担忧的问道，却被身侧的李母瞪了一眼。
“瞎说什么呢！还以为是以前给人当长工呢！”
随后一家人围坐在了一起，开始吃起了火锅。
按理说渔民靠海吃海，可长生岛渔民家里的火锅，反而没有什么鱼肉。
李四光本想着吃几口家里的咸鱼，却发现火锅里净是些蔬菜，鸡肉，猪肉之类的荤菜。
鸡肉是刚杀的公鸡，蔬菜是过冬时囤的，猪肉是两个月前分的年猪肉。
他不禁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咋了？不合口味？”
李母不解地问道，李大志更是准备起身再去地窖里寻摸一圈。
而李四光则是看着屋檐下挂着地几条黄鱼干，不禁舔了舔嘴唇。
“营里整天白菜猪肉，白菜鸡肉，白菜狍子肉的我都要吃吐了，我想吃鱼。”
“你这小子，咋不食好货呢，吃那玩意作甚？从小吃到大，还没吃够？”
“老头子你就随了他吧！”
“行吧行吧，不食好货的玩意儿。”李大志半开玩笑地骂了一句。
得到了允许，李四光兴奋的搓了搓手。
旋即放下了碗筷直奔房檐，拿了一条最大的黄鱼干。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就齐齐来到了长生岛码头。
李四光手里捧着檀香认真地向西北方向鞠了三公，身后的李母则嘴里念念有词：
“老大，老二，公公，婆婆，你们在那边可要保佑老三呀。”
虽然李四光回来时清明节气已然过去，老李家刚把祭祖的家伙收拾干净，但又不能不对先人有所表示，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补祭。
“哥，我想参军。”
看着李四光英武挺拔的背影，李三光突然开口说道。
这可吓坏了李母，也惊到了李大志。
“三儿，你说什么呢？”
李母连忙拉住了李三光，前几天渔人社区里可收到了不少的三角形的信件。
三角形的信件是黑旗军特有的阵亡通知书。
“我想参军，和哥一起杀鞑子。”
李三光又重复了一遍。
李四光转过身，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你参什么军，你哥参军就是为了让你以后不参军，你要念书。”
“不！”
李三光一把推开了李四光的手，大声道：
“弱冠礼上，同学们都立志要当将军，就我一个人不是，这不公平，我不要当教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