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晟和谈后的春天,大晟皇帝开始全国选秀。
举国上下,凡有适龄女子皆可入选。
言官们的弹劾如雪花,大骂昏君无道,裴元宪置之不理。
王公大臣们暗中搜罗美女送入宫,只盼得皇上垂爱,一家人鸡犬升天。
百姓们口耳相传,大炎凤女的故事将在大晟重现。但愿生女不生男。八壹中文網
当今皇帝一表人才,百姓都盼望嫁女以改变命运。
总之,这是一场全国级的海选。
然而经过层层筛选,只有两个女子入选。
一时间,这两个女子成为大晟人的街头巷议、饭后谈资。
“你们猜,为什么这么多女子送进去,只有两个入选了呢?”酒楼之中,几个二世祖正在推杯换盏。
“自然是盛世容颜了,天下谁人不爱美呢?”回答者大笑答道。
“非也非也。我听说那个叫师师的妃子,只是个采药女,样貌平平。入宫后都没伺候过皇上,就被送去花房种花了。”
“这么说,真正胜出的只有一个咯。兄台你且说说,那女子过人之处是什么?”
“嘘,大家不要外传,我在皇宫当差的二表舅说,那个女子长了一双秋水剪瞳,眼底总似有一汪水似的。陛下特别怜惜,太祖元年进宫的几个妃子啊,都像入了冷宫似地。”
“唉,这人的命运呢,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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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皇宫,裴元宪批完最后一张奏章,欢颜作为女官走进来。
“陛下,白妃还跪在殿外呢。”
白妃,就是二世祖们口中生了秋水剪瞳的妃子。
裴元宪捏捏眉心,“她性子刁蛮,责骂宫人太监,朕纵容着她;她恃宠而骄,欺负其他宫的妃子,朕也忍了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仗着朕的另眼相看,让自己的母家为非作歹。”
欢颜垂着眼眸,实则嘴角上扬。“怎么处理,还请陛下明示。”
裴元宪走出宫殿,“举家发配黑水地,永不得回来。”
经过白妃身边时,白妃抱着他大腿,哭的像泪人似地,苦苦哀求。
裴元宪踢开了白妃,说了一句话,“赝品终究是赝品。”
欢颜以及大太监跟着裴元宪出了宫殿,向着夜色望去,“陛下,要去哪个宫?”
裴元宪向着黑暗中走去,“都不要跟过来,朕想静静。”
他去了皇宫内的花房。
花房是按照大炎宛州的琉璃宫建造的,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适宜作物生长的温度。而花房里,此刻培育着亳菊和亳芍。
裴元宪走近了,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忙碌,她有着一张平凡的脸,但她种花的适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哦,陛下。”师师用以浇水的葫芦瓢落地,她惊惶地捂着嘴,很惊喜。
“朕来看看,花儿长势。”裴元宪自己扯了个椅子过来,端详那盆亳菊。
诗诗蹲下身子给他解释,花的生长状况。“秋天的时候,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裴元宪握住了诗诗的手,如呓语一般唤了一声,“师师,你辛苦了”。
“只要陛下喜欢,臣妾就不觉得苦。”
“今晚,不要睡在花房了,和朕回宫吧。”
世人只道师师是裴元宪留下的唯二妃子,但只有师师知道,陛下不曾碰过她,今天,她或许将得偿所愿。她满心欢喜,咳嗽了好几声。
裴元宪正值壮年,几年未曾沾染过女子。那一晚,许是亳菊长得太好,他动了心,整夜未曾停息。而师师染了风寒,身子骨本来就弱,被宠幸后竟然一病不起。
流水的太医来诊治,都不见效果。
这个叫师师的女子,在人生巅峰时刻离开了人世。
裴元宪在花房呆了三天,群臣在花房外跪了三天。
出来时,生了青青胡茬的裴元宪对群臣说:“朕今日下罪己诏,以后再不纳妃,愿励精图治。”
现在言官反过来劝陛下充实后宫了,因为陛下至今还没有子嗣。
对手大炎国,好歹还有个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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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的国力在增长,奈何大炎太强大了。炎帝即位第十个年头,发动了东伐的战争。
裴元宪说了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要顺应历史潮流。”
大炎的进攻,几乎没遭到什么阻碍,直捣龙城晟都。
晟皇不见踪影。
自此,大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大炎一统天下。
裴元宪自然没有死,他孤身一个人西进,来到了香积寺。
香积寺信任支持阿难接见了他。
“家师普济已经涅槃,家师生前曾说,愿代天下百姓感谢晟皇的仁慈。”
可不是仁慈嘛,大炎的军队没遭到什么阻拦就攻下了大晟。裴元宪不是软柿子,如果真打起来,就算最终结果依然是大炎胜,但两国都会死很多人。
裴元宪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裴某现在无国无家,唯一的祈求就是得香积寺收留,聆听佛音,净化吾心。”
堂堂的大晟皇帝,说出这样一番话,憨厚的阿难怎会拒绝。
为此,香积寺特意为裴元宪开了一间安静的禅房,他成了戴发修行之人。
裴元宪入住香积寺第二天,就早早起床,在禅房通往后山的路上弹琴,弹得是焱太宗做的《破阵子》。
山林之间,树叶沙沙作响。一个十三四岁、容貌十分俊美的小和尚驻足,凝视着他。
“你,听出了什么?”裴元宪明明闭着眼,却耳聪目明。
小和尚走进他,阿弥陀佛一声,“我听到了金戈铁马,这样的音乐,不应该出现在香积寺。”
裴元宪勾唇而笑,复又睁开眼,“你心中有金戈铁马,才会听见金戈铁马,不是吗?我心中只有宁静,那么即使我奏出的是金戈铁马,也依然是宁静。”
这很像是绕口令,又似蕴含着天地之间的妙理,让小和尚颇为受教。他恭敬地向裴元宪失礼,“多谢施主指点迷津。我要去练功了,再会。”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裴元宪问。
小和尚挠挠头上的戒疤,颇有几分难为情,“师傅没有给我取法号,大家都叫我瑜仁。瑾瑜的瑜,仁爱的仁。”
裴元宪没说什么,第二日依然出现在路上,弹奏其他的曲子。
第三日再如此。
瑜仁不禁发问:“施主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