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陛下,西戎已降,愿意割五座城池给大启求和。”
一名将领站在台阶下面禀报着。
萧宫台正批阅着奏折,闻言,他头也不抬地道:“继续攻打,朕以后不想再听到有关西戎的任何消息。”
将领明白过来,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秦树倒是不意外。
此时正是一举灭掉西戎,免除后患的机会,陛下绝对不会放过的。
书房里传来奏折翻动的声响,李永福这时端着茶盏从御书房外面走了进来。
刚一将茶盏放下,便听到萧宫台问:“皇后如何了?”
李永福习以为常,躬身道:“娘娘睡着呢,宫人也都好生伺候着,今日送去的血燕,香儿喂进了半碗呢……”
听着李永福有条不紊的回话,萧宫台眉宇间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就连倦意都散去了不少。
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端起茶盏,捏着杯盖,慢慢撇去茶水中的浮沫,然后呷了一口。
秦树的心情有些复杂。
纪洇从流掉了孩子的那日起,便一直昏睡不醒。
陈太医说是因为曼陀罗的毒所致,除了制作解毒的药,现在也一直在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养着。
最后那一千人的心头血并没有取。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萧宫台也没有再提起的意思。
说不意外是假的,可秦树到现在也不明白萧宫台为什么忽然撤回了命令。
又或是什么最后一刻阻止了萧宫台。
秦树想不到除了纪洇,还有谁能影响到萧宫台的决定……
“娘娘近日气色都好了不少,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
说到这里,李永福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萧宫台,只见他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饮着茶,神情并未有任何变化,李永福这才松了口气。
蓦地,萧宫台放下了茶盏,望了望御书房外面的天色,道:“去长明殿。”
李永福面露出喜色,连忙应道:“是。”
这些时日萧宫台总在忙着处理宫内外的事宜,几乎都是宿在御书房的,不眠不休地忙着政事。
好几次李永福都因为担心萧宫台的身体,想要开口去劝,可想到宫内外烂摊子,却也只能作罢。
先不说宫外,天京以外的各州县因为西戎大肆屠杀抢掠,导致流离失所,失去生计的百姓如何安置……
不少能担大任的大臣都被杀了,现在各职都有或大或小的空缺。
即便分出了一部分政务给别的大臣,可萧宫台的每日要处理的奏折,比起往日,也几乎是成倍的增长。八壹中文網
单说宫中,能办事的宫人都死了一半,就连各个监的掌印都死了不少,现在要一下将这些补齐,免不了一番任选和考量……
破坏是眨眼之间的事,可重新恢复建立完整的秩序,却是要耗费无数时间和心力才能解决的。
李永福也明白萧宫台这样没日没夜地处理政务,其实也是为了麻痹暂时忘却皇后现在还昏迷不醒的事……
可是他自己又忍不住,虽然不曾去看过,却总让李永福去盯着,然后过来事无巨细地说与他听。
李永福望着萧宫台往外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
“小姐,前段时间我找到关着姑爷的地方了……”
“真没想到陛下是骗咱们的,他根本没有放走姑爷。”
“不过您放心,我有偷偷送吃的过去,姑爷没事的……”
萧宫台一进殿,便听到了这些。
李永福拿着拂尘的手一抖,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活腻歪了。
也就是趁现在宫中正乱着,陛下又政事缠身,无暇顾及,否则她哪里有什么机会去送吃食。
还姑爷……
不过这也说明,纪洇身边的人,压根就没有当陛下是自己人。
认的,还是苏岐。
他刚要说话,萧宫台却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李永福闭了嘴,默默退到了后面。
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了香儿的啜泣声。
“小姐,您这样睡着也挺好的,醒过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整日被陛下关着……”
“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比醒着的时候开心多了……”
话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永福急得满头大汗。
先前把香儿弄到皇后跟前伺候,图的就是她这独一份的,皇后的偏心和疼爱。
亲近的人天天守在跟前,说不定哪日便醒了。
现在最适合在皇后跟前伺候的可就这么一个,再说下去,保不齐惹怒了陛下,再把人杀了……
李永福不由自主地看向萧宫台。
只见他面容淡漠,漆黑的眼瞳平静得像是一片死海,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情绪。
只是下颌紧紧绷着,露出刀削般利落清晰的线条。
李永福心中暗暗吃惊。
陛下何时变得如此能忍了……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望向屏风的方向,无声叹了口气。
还是为了皇后啊。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李永福回头一看,正是陈太医。
自从胡太医没了,每日给纪洇请平安脉的人便成了陈太医。
一看到萧宫台,陈太医愣了愣,然后连忙跪下,“臣不知陛下在此,还请陛下恕臣失礼。”
他这声音一出,屏风后面的哭声瞬间就止住了。
“进来。”
丢下这句话,萧宫台便迈步往屏风的方向走了过去。
陈太医和李永福对视一眼,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香儿趴在纪洇床边,一看到萧宫台,吓得哑了声,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萧宫台没有理会她,甚至看也不曾看她,径自坐到了床榻旁边。
他轻轻握住了纪洇的手,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流露着说不出的缱绻和温柔。
似乎根本不在意方才香儿所说的话。
陈太医拎着药箱走了过来,熟练地取出了锦帕,便没了动作,而是面露为难地看向了萧宫台。
见状,萧宫台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纪洇的手。
陈太医这才将帕子盖在了纪洇的手腕上,开始把脉……
没过一会儿,陈太医便收回了手,对萧宫台躬身道:“陛下,娘娘脉象平稳,只要解了毒,想来便能醒过来了。”
萧宫台蹙眉,“还要多久?”
陈太医思量了一下,然后脸上闪过一抹挫败,对着萧宫台深深磕了个头。
“娘娘的身体经过这两个月的调理,落胎时的亏空其实慢慢在补回来了,只是娘娘先前服用的催情药实在太过强烈,落胎时身子又是最虚弱的时候,抵不住曼陀罗的毒性,两相混合,臣医术尚浅,没有把握……”
“娘娘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算好了,若是用猛药强行激醒,只怕会适得其反,臣实在不敢拿娘娘的性命试险啊。”
“所以你的意思,便是让她一辈子都这样……”
萧宫台没有表情地盯着陈太医。
陈太医低着头,根本不敢与萧宫台对视,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殿里的气氛陷入了凝滞,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慢慢散开。
“陛下,奴才倒是有一主意……”
一直安静站着一边当背景的李永福躬着身,试探地开了口。
萧宫台看了他一眼,“说。”
“奴才想到,水牢里的那人也略懂医术,何况又师从苏铭,想来医术也……”
话还未说完,李永福便觉得后脊爬起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便连忙噤声,再不敢多言半句。
萧宫台收回视线,看着纪洇恬静熟睡的脸,忍不住用手指去碰了碰,眼眸深处却透着浓郁的晦暗。
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压得人透不过气。
“将苏岐带来,若是不能让皇后痊愈醒来,朕便亲手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