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哥谭的夜雨再次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城市上空兜了一圈的布鲁斯,回到了韦恩庄园,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鬓角上,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阿尔弗雷德走上来给他递毛巾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老爷,您没事吧?”
阿尔弗雷德其实不常主动对布鲁斯表示关心,他更喜欢身体力行,但现在布鲁斯的状况,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他让自己淋了雨,弄湿了头发和衣服,眼神也有些涣散,像极了街头巷尾享受药性的瘾君子。
听到阿尔弗雷德的问题,布鲁斯就像是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的目光在一瞬之间,就聚焦到了阿尔弗雷德的脸上,并看着他认真的问:“阿尔弗雷德,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阿尔弗雷德伸手把毛巾搭到了布鲁斯的头上,拉着他的胳膊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开始给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说:“这要看,您对于鬼魂的定义是什么了。”
“我始终认为,人类的死亡不是终点,只要某个人还活在他人的记忆里,那他就不算是完全的死亡,在至亲的眼里,某个人虽然离去了,但处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这种思念就像徘回在房间里的幽魂。”
布鲁斯有些呆滞的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他喃喃自语道:“不,我指的不是这种哲学类的解释,我……算了,阿尔弗雷德,麻烦帮我拿一只体温计过来,我可能是发烧了。”
阿尔弗雷德用指尖摸了一下布鲁斯的额头,摇了摇头说:“不,老爷,您没有发烧,您的体温很正常,如果您觉得难受的话,我可以给您倒杯热牛奶。”
令阿尔弗雷德感觉到惊讶的是,布鲁斯没有拒绝,他只是将双手捏在一了点头,并说:“我感到有点冷,牛奶能热一点吗?”
没过多一会,阿尔弗雷德就端回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布鲁斯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身体前倾,伸出手臂,用有些颤抖的指尖将牛奶杯拿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被烫的抖了一下手,差点把牛奶泼出去,阿尔弗雷德有些无奈的站在他的身侧,说道:“老爷,我知道,最近您和迪克相处的不是那么愉快,您可能感觉到很生气,但迪克毕竟还是个孩子……”
“不,和迪克无关。”布鲁斯把滚烫的牛奶杯握在手心里,他抿着嘴说:“你可能觉得我在说胡话,但我刚刚出去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人,他……他看起来像是托马斯。”
阿尔弗雷德睁大了眼睛,他一边将毛巾叠起来,一边往电话旁边走,并说:“老爷,我恐怕得帮您联系一下精神科的医生了,出现幻觉是极为不好的预兆。”
“我也怀疑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是……”布鲁斯喝了一口牛奶,又陷入了沉思,他在脑中将与托马斯见面时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他高超的智慧、冷静和理智,他对于事实证据的关注和心理侧写都在告诉他,对方有很大的概率就是托马斯·韦恩。
可问题是,也是以上这些东西在告诉他,托马斯早就死了,他曾经明明是亲眼看着遗体下葬的。
布鲁斯苍白的脸色来源于他糟糕的精神状况,可他并不是因为见到了托马斯感觉到震惊,才出现了精神崩溃的前兆,而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不自知的精神障碍,在发病之前一个显着的预兆,就是病人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一些莫名其妙的他们没有经历过的片段被塞入了他们的大脑里,让他们无法分清幻想与现实。
布鲁斯分明记得,托马斯和玛莎倒下时的每一丝细节,以及之后葬礼上每一个客人的每一个表情。
小小的布鲁斯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将那一天的所有事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并在之后的十几年之中,一直以此为梦魔,无法得到安宁。
可在布鲁斯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此时被推翻了,他的推理能力告诉他,他今天晚上见到的就是托马斯·韦恩。
这绝不是简单的整容可以做到的,一个好的侦探在判断一个人到底是谁时,不止会看他的脸。
布鲁斯就是如此,因此,他记得托马斯所有的行动逻辑,而今天出现的那个蝙蝠侠,完美的符合这种逻辑。
阿尔弗雷德的眼珠轻轻的转了一下,随后他走到了布鲁斯的对面坐下,并握住了他的手说:“老爷,冷静一点,现实中出现的某件事,和你的记忆完全相反的时候,有可能既不是现实错了,也不是你的记忆错了,只是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如果你判断他是托马斯老爷,那他有可能确实是,而你记得他当初已经死了,可能那个时候他确实死了,只不过那可能是假死,或者后来他又复活了,这并非不可能,不是吗?”
布鲁斯抬眼看他,眼神还显得有些呆滞,但是一瞬间,剧烈的神采从童孔之中爆发出来,他有些亢奋的站了起来说:“没错,你说的是对的!托马斯和玛莎当年可能是假死,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死,他们可能是隐居了,而现在又回来了!”
“不行,我现在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布鲁斯立刻就要走,可这个时候楼上突然爆发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布鲁斯刚抬头,就看到提姆趴在天井的护栏上低头看着他,并对他喊道:“嘿,布鲁斯你最好快点上来看看,迪克好像是做噩梦了。”
布鲁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沸腾起来的血液冷却下来,他一步跨着好几节台阶,飞快的冲进了迪克的房间里,迪克脸上的泪痕还没消失,有些茫然的靠在枕头上,杰森坐在他的旁边。
布鲁斯走了过去,轻轻揽过了迪克,用手指抹掉了他脸上的泪痕,迪克就像是崩溃了一样,他拉着布鲁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的耳朵有点疼……”
迪克的眼泪还在不停的往下掉,他甚至在害怕的发抖,并且不断的用手臂想把布鲁斯推开。
布鲁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用力,还是顺势放开迪克,杰森对着提姆使了个眼色,提姆走上前拉住了迪克的手,杰森把布鲁斯拽了出去。
“他非常害怕。”杰森对布鲁斯说道:“这是很明显的应激障碍的反应,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我……”布鲁斯回想了一下白天的事,他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迪克不愿意好好写作业,哪怕我陪着他,他也不停的磨蹭。”
“他没有一个良好的学习习惯,我为他而着急,所以就说了他两句,结果他就跑出去了。”
杰森挠了挠头,可布鲁斯却蹲下身看着杰森的眼睛说:“你的共情能力很强,甚至能够看出我在想什么,那你知道迪克在想什么吗?”
“你看过讲叛逆期的书吗?”杰森问道。
布鲁斯还没等回答,杰森就摸了一下下巴,开口说道:“之前,我在看那些心理学课本的时候,偶尔看到了一些讲青春期和叛逆期的书。”
“里面有一个理论很有意思,那就是。叛逆表现其实是非常正常的,这是人格成长的必要阶段。”
“叛逆期像是一个分水岭。”杰森的语调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很显然他是在复述书上的内容。
“在叛逆期之前,孩子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以及自己的行为标准,来自于家长们建立的权威,家长告诉孩子,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样,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孩子毫无保留的接受这些信息。”
“可在到达一定年龄之后,孩子们开始建立自我意识,他们会开始思考,我到底是谁?我所认为的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以及,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些问题,从父母那里是得不到答桉的,父母只会说,你是个孩子,只会告诉你,他们认为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于是,孩子们便开始探索,不再毫无保留的接受父母灌输给他们的信息,开始尝试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事物,认识这个世界。”
“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不能困于父母的判断,父母的权威侵占了他们人格成长的空间,在建立自我意识的时候,他们必须删除掉一些父母灌输给他们的观念,才能有空地摆放自己的观念。”
“可要突破父母的观念,首先便要反抗权威,于是,孩子便开始试探,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父母的行为,来尝试突破他人思维的桎梏,建立自己的人格。”
“这就是为何叛逆期的孩子总是显得反复无常、无比暴躁,莫名其妙,而且尤其喜欢和父母对着干。”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他们迫切的想证明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他们想要证明自己对任何事物都有独特的看法,证明自己的人格完整又独立。”
“但是这个年龄段当中,绝大多数的孩子没办法脱离父母生存,父母也不认为他们是独立的,所以就会导致非常尖锐的家庭矛盾。”
“孩子觉得父母压迫他们,不想让他们有完整的人格,觉得父母的观点老旧过时,还想给他们洗脑。”
“父母觉得孩子无理取闹、忘恩负义,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布鲁斯有些愣愣的听着杰森的分析,他好像听出了杰森的这套分析来自于谁,字里行间的每一次停顿,他都非常熟悉。
于是,布鲁斯忘记了自己面前的是杰森,是自己的孩子,而非老师,只是本能的问:
“那要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