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的看我成长,守护者我。当我知道之后,我已经是两国和平的使者,一个女儿的母亲了。
我的爱情覆灭在明府的高墙大院中,这是我不曾料到的。
不过,我不后悔。
只能说,我比王西箬晚了一步而已。
我不怪明作延的选择。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府中的姨娘,都是他因为各种原因,想要的,所以,他对她们都有一丝的爱护之心。只有我是倒贴赶着要黏上去的。加上我们性格不合,渐行渐远,连成亲初期的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我心中难受,但是却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喜欢上了他呢。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给了我一个女儿。
也因为这个女儿,我和他终究陌路两开,一个久居兰溪,一个永居帝京城。
女儿登上后位之后,明家一度荣耀,兰溪的族亲有能者也得了重用,在他五十大寿的时候,给我来了一份信。
信上说,和离书在女儿那儿,现在女儿为后,南越有皇长子为质,大夏和南越不再需要我这个和朔郡主作为和平的纽带,我们和离之后,可以各自安好。
我以为我会气的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但是我却笑了,笑着笑着我哭了。他终究是更爱王西箬啊。
爱就爱吧,心是他的,装谁是他自己的事情。而且,我云少君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大胆的少女了。
我将信添入了香炉中,纸墨的香味缓缓的在空气中飘荡开来。
余烟散尽之际,我看到了那个白了头发的男人,他立在窗边,瞬子还是如以往一样专注和平静。
我有些想哭。越大哥一生未娶,手下八个徒弟,为南越鞠躬尽瘁,这会儿小团团入了南越为质子,他便再也没有离过我半刻。我云少君何德何能啊。
他给我递来了一壶酒:“以往你伤心难过的时候,都要喝一杯的。”明作延五十大寿,没有提前来请我这个名义上的正牌夫人,他定然以为我会为明作延而伤心,所以似当年在桂阳的时候一样,给我提了一壶酒来。
我到了院中,跟他喝了一杯,笑着问她:“你们越影的统领是不是不能娶亲啊?”
他喝了一壶酒,别过了眼神,不敢看我:“嗯。”
每当他说谎的时候,他就不会直视我的眼睛。
“若是没有南越,是不是就没有越影了,没有越影,你是不是就不用守着那些责任,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过平静的日子?”说着说着,我的视线不由模糊了。
我想到了很久以前,在桂阳的时候,我被明作延吸引,便时常的偷偷去看他。那个时候的越大哥暗中保护着我,却被我视为好哥们,替我给明作延送信,给我出主意去见明作延。
“我的日子一直很平静。”许是做统领做惯了,他说话总是很简短和平静。
我笑笑。
这一日,我揣着心事,喝醉了。我梦到我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恣意的桂阳城中,拿石头去砸明作延,偷偷的看明作延洗澡,还去给明作延写情书。而越大哥就给我捡石头,掩护我偷看,给我研墨。
若是那个时候我曾回头多好了。
定平四年,阿悦添了一个女儿,我高兴极了。比起臭小子,我更喜欢软软甜甜的女孩子。我给外孙女做南越的七彩福寿衣,越大哥帮我去寻要用的七彩线。
定平六年,宫中再次传来喜讯,皇后再孕,次年宫中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普天同庆。我虽然不喜欢臭小子,但是作为她们的外祖母,我还是去寻了两块玉佩给他们,并画了我南越的长寿吉祥图,想要玉器店的伙计雕刻到玉佩上。
岂料,帝京城那些能工巧匠从来没有接触过南越的图腾,纵然有了花样,但因为镂功精细,又是给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竟然没有人敢动手做。越大哥默默的将玉佩雕好,给了我,手指却因此被削掉了一块肉,成了永远也消不平的疤痕。
定平十年,宫中又添皇子,时缝我身体不好,是他替我选好了礼物,送到了宫中,比蓝嬷嬷还心细。
定平二十年,他因为年轻时期的旧伤复发,躺在了床上。御医说,他的腿年轻的时候曾经断过,以后将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笑着说:“古来稀的年纪了,走南闯北的什么都看过了,没有遗憾了。”
我却看着他的腿愣愣的发呆。恍然间,思绪拉到了当年在桂阳城的时候,我南越郡主的身份曝光,被满城追杀,他带着我疯狂的逃命,最后我们入了山林,那日大雨,我们找到了一处山洞,然还没进洞,泥崩而来。
他一把将我推开,自己却被一块大石抵在了洞口,当是石头卡住的,就是他的腿。
我再也无法忽视心中的隐隐酸痛。
定平二十四年,兰溪来人报丧,说是明作延死了。送信的是三小子明成毅,他带来了明作延的死前亲笔留书。书上明确了家产的分配方式,还是他的葬处以及和王姨娘合葬的愿望。
那日,阴云密布,三小子立在我面前,垂头不言,大气不敢喘,十分的严谨。
蓝嬷嬷气的不行:“当夫人是死了不成!”
三小子头低的更狠了。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心平如水。我没有给什么话,吩咐人准备车驾,起驾兰溪。
兰溪明府的人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来,所有人都对我这个明府主母,当今皇后的母亲敬畏不已。我对着明作延的棺椁拜了拜,一滴眼泪没有落。也决口不提明作延遗书的事情。因为我不提,也没有人敢提,明作延就这样下葬了。
不到半年,王姨娘也走了。三小子又来帝京城请示丧葬之事。我虽然不在乎这大夏的规矩,但也知道没有姨娘葬在男人身边的道理,便驳了回去。
没有人敢反对我。
世界都清净了,两个冤孽都走了。
我在佛堂吃了一个月的斋,算是再给他们祈福。这辈子是我插足了他们。
将我惊出佛堂的,是越大哥病重的消息。
定平二十四年,仿佛是个多丧之年。越大哥走了,走之前,他笑着对我说:“郡主,来生可不可以回头看看?”
我陡然间泪奔。他守护了我一辈子,我原以为他会将这句话带入坟墓的,没想到,最后一刻,他还是说了出来。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泣不成声,唯有狠狠的点点头。
他笑着走了。
恍然间我想到了,当初越南屏看到我的时候,私下里跟我说的话:“师父独爱作画,画中有一女子,和夫人长得很像。”
又过了十三载春秋,已经被人奉为老太君的我,眼睁睁的送走了身边同辈的人,自己却像是一个老妖精一样,怎么都死不掉。
忽然,在一日下午,我看到越大哥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他是当年初次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模样,一身平民的衣裳,将我从泥浆中救了出来,背着我一步一步的朝桂阳城而去。
我笑笑,回到了书房,写下了我的遗愿:送衣冠冢回兰溪,葬于明作延身边;遗体入南越,入皇陵。
因为越大哥被送入了南越皇陵的护卫陵,所以,我要回到南越。
来生,愿他还护我。
而我,一定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