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墨辰语的话犹如魔咒一样，不停的刺激着江远。
他坐在长椅上，等着杨云溪给他办理保释手续。
因为都是京市有头有脸的人，江远也没有太被为难。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也有岑烟的手笔。
原本是想让江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就离开，可是，岑烟也害怕江远去找墨辰语的麻烦，所以，只能在这个限度内稍微寻点私心。
“阿远，已经可以了，我们走吧。”
江远的思绪慢慢被拉回现实，对上杨云溪那双很明显是哭过的眼睛，江远很是自责。
“嗯，辛苦了，我又让你担心了。”江远苦涩一笑，叹了口气，慢慢起身。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江远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空，很空。
从前不觉得，即便一个人的时候，他也过得很充实。
何时起，他也开始害怕天黑了呢？
“饿了吧？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杨云溪知道，如果现在把江远送走，他多半是不会吃东西的。
其实，江远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可是他却感觉不到饥饿。
可他还是顺从的点点头，跟杨云溪走到了一家餐厅。
这是一家粤菜酒楼，杨云溪知道江远喜欢清淡，且又没什么胃口，便选了这里。
杨云溪给江远盛了一碗鱼片粥，又夹了个虾饺。
“别想了，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接下来的事情啊。”杨云溪看江远不动，便把勺子递到他手上，又紧了紧他的手。
江远看着眼前微微腾着白雾的粥，渐渐湿了眼眶。
他木然的点点头，开始吃东西。
整个过程，不论杨云溪给他夹什么，他都吃，可是，他不说话，只低着头。
从前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变得如此沮丧？
是墨辰语的那番话啊，原来可笑的人是自己。
说什么保护叶希，不让她受委屈，可到头来，对方的隐忍都是因为自己。
明明那人就在高楼之上，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更是差点失去自由。
江远不怕蹲大牢，可他不甘心，也放不下叶希。
凭什么作恶的人就可以有恃无恐？
凭什么善良的人就要被无情践踏？
天理何在？
法制何在？
江远忽然松开勺子，双手抵着额头。
心里虽在咆哮，肩上却被千斤担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生而不平等。
有的人一出生便站在顶峰，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始终在攀爬，却只能在半山腰。
墨辰语凭什么有恃无恐？叶希凭什么要被轻贱？
一切都是因为金钱，因为权力。
差一点，江远就快要扭曲了。
是不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就可以抵达到那个高度，然后把墨鬼送回地狱？
可理智又把他拉回现实。
有的事情做了，他就是下一个魔鬼。
就如同‘屠龙的少年，最终也变成了恶龙’一样。
太难了。
“回去吧。”
江远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又被杨云溪投喂了不少。
他先一步起身去买单，杨云溪紧跟其后。
今天是杨云溪送的江远。
临下车了，杨云溪忽然抱住江远。
这个拥抱包含了深意。
是对旧情的放不下，也是给江远的安慰。
“阿远，别放弃，我们要相信终有一天小希会回来的，做恶的人不会一直幸运下去，至少，我们已经知道小希在哪里了，你要振作起来，首先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你倒下了，那么，就真的没有人可以救她了。”
杨云溪的话说的一点没错。
江远抚了抚眼镜，笑了笑，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做恶的人不会一直幸运下去的，放心吧，我不会再意气用事了，别担心，今天谢谢你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吗？不是情侣，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啊！”杨云溪抬手轻轻捏了捏江远的脸颊，“照顾好自己，看看你，那么帅的一张脸，都快瘦成小老头了呢。”
“是吗？”江远搓了搓自己的脸，调笑道，“那我也依旧是一个帅气的小老头。”
杨云溪被江远给逗乐了。
“是的呢，我最最帅气的小老头，早点休息吧。”
江远松开安全带，揉了揉杨云溪的发顶。
“嗯，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目送江远离去，杨云溪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她在江远家小区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杨云溪心疼得紧，心疼江远最大的悲喜不是自己，也心疼自己依然把他当做唯一。
墨辰语回到家以后，墨白难得的没有吼他。
父子俩沉默着坐在书房，各自抽着自己的烟。
书房里烟雾缭绕，到他们都抽完了第二根，墨辰语才说话。
“说吧，我知道你有话想说。”
墨白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像，真像。
长得像，脾气像，经历也像。
可墨白不希望自己失败的感情，在墨辰语身上再来一次。
他其实早就想跟墨辰语谈谈了，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两个人不是见面说不了几句话就吵起来，要么就是墨辰语不肯回来。
“你很爱她？”
墨辰语知道墨白说的是叶希。
“嗯，应该是。”
“嗯？”墨白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什么叫‘应该’？
墨辰语感受到墨白的目光，解释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您跟我妈也从来没教会过我什么叫爱。”
这句话，是一句迟来的声讨。
语气不重，可落在墨白心里就是狠狠的一记重锤。
锤得他有些闷着疼。
“我知道这些年我跟你妈失败的婚姻，让你遭了不少罪，我知道，我愧对你们母子，不仅是你，你大哥，还有他……他母亲，我也都对不起。”
“……”
“可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两全法，你要站在顶峰，你就得承受得比别人多，那些小情小爱，你注定要失去一些。”
墨辰语有些失神，他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自己不是墨家的孩子会怎么样？
“可我如果不是墨家的人呢？如果我不是您的儿子，不是墨氏的总裁了呢？”
墨白诧异的看着墨辰语，随后冷冷的笑了起来。
“如果你不是，那么，你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从一开始，你就输了，”墨白慢慢靠近墨辰语，拍拍他的肩，继续道，“想想当初她是因为什么才跟你的，你就明白了。”
墨辰语的脑袋轰隆一声。
因为什么？
因为墨辰语花大价钱弄来的肾源。
因为他在叶希最艰难的时候帮了她，曾经，自己是她的光……
如果未曾手握权势，他只会与叶希擦肩而过。
所以，墨辰语坚定的告诉自己，牢牢握住自己有的。
爱情，永远不能凌驾于权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