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叶希睡得很不踏实。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瓢泼。
屋子里，江远来来回回的给叶希用湿毛巾擦拭着，她已经持续发烧三天了都不见好。
本来就没有胃口，现在就更是吃不进什么东西。
每日就靠江远熬的汤，还有裴敬输的一点营养液吊着命。
江远轻轻擦拭着她的手。
看见因为连日来打点滴而淤青的手背还有手腕，他的一颗心疼得像在滴血。
因为高热，叶希时不时的就要喝点水。
江远没有半点的不耐烦，只要叶希一有动静，他立马爬起来。
直到下半夜，那雨渐渐停歇了，叶希这里的温度也稍稍控制住了一些。
又是一个不眠夜。
江远实在是累极了，圈着叶希侧躺在了床沿。
“哥，”叶希虚弱的唤了江远一声。
江远立刻警觉的睁开了眼。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虽都是疲惫不堪，心里却是甜甜的。
对于叶希而言，算是又熬过了一个濒死的夜晚。
可是，谁也不知道，死亡会在哪一刻突然降临。
今天起来，叶希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是这几天以来最好的一天。
惊喜之余，江远又意识到了什么，这似乎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了。
他的一颗心，瞬间从高空跌落谷底。
那破碎的声音，好像真的可以听见似的。
叶希难得的喝了一碗鸡汤熬的小米粥。
江远正在清扫着满院被暴雨摧残后的落叶，扫着扫着，他忽然就没了力气似的。
看着满地的落花和树叶，江远觉得这好像一场生命即将凋零的预警。
他捏着扫帚的指节渐渐泛白。
“哥。”
叶希推着轮椅来到屋子门口，江远听见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扫帚。
“想出来吗？”江远撩起一小撮叶希垂在面颊的发丝，给她撩到耳后。
叶希点点头：“嗯，我想到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江远瞥了一眼还没有清扫完毕的院子，有些犹豫。
这场景看着着实让人有些惆怅，他不想让叶希心情有一点点不好。
可叶希眼里的渴望，江远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我抱你。”江远说完把叶希抱到了那个秋千上。
秋千上的软垫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江远便把叶希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她坐着。
叶希乖顺的坐在江远腿上，依偎在他胸膛。
那乌黑的长发散发着江远最喜欢的味道，他贪恋的嗅着这个味道，就像欣赏一朵美丽的花，只因为喜欢，不带任何颜色。
地面还带着些许湿润，阳光透过树影的缝隙洒下来。
叶希微眯着眼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天空很蓝，云很白，院子里繁花似锦，身旁的人也是那样的好。
真好啊！
叶希伸出手环住江远的脖颈，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怎么了？”江远轻轻拍着叶希的背，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儿。
“哥，你见过日出日落吗？”
“见过，很美，小希想看吗？想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就去看日落。”
叶希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看过的，在……在墨辰语的海景别墅。”
曾经，被困在那里的时候，叶希时常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又从天边渐渐没入海里。
“那哥你见过极光吗？”
“嗯，也见过，在欧洲读书的时候。”
叶希笑了笑，说：“真好啊，一定很美吧。”
“是很美，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去的，不出国也可以，去漠河，那边现在这个季节也可以看见极光的。”
叶希揽着江远的手更紧了一些。
“哥，其实，我有很多愿望还没有实现呢，很多地方也没有去过，哥，你替我去，替我实现好不好？”
江远知道，这是叶希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托词罢了，可他还是点头应允了。
“好，你说什么，哥都会答应你。”
“哥，我想去攀岩，站在高高的山顶喊出来。”
“想喊什么呢？”
叶希想了想，冲着江远笑了起来：“那就喊：哥，我爱你，好不好？”
“好，当然好，我也会喊，就喊：小希，我爱你，好不好？”
“好啊！”叶希笑得一脸灿烂。
她又依偎在江远怀里小憩了片刻，她太容易疲劳了。
江远紧张的摸了摸叶希的脸。
“小希，睡着了吗？”
喊了几声，叶希终于微微睁开眼，弱弱的回应道：“哥，我好累，可能真的要睡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
这四个字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直冲江远的天灵盖。
“不要，小希，别睡，”江远的声音都哽咽了，带着祈求，“你别睡，求你，你再陪哥说说话吧，好不好？”
“好，我不睡。”叶希嘴上应着，可眼睛却始终是闭着的。
她攥着江远的衣领，就像找安慰的孩子。
“哥，我还想去学潜水，考个证，还想去玩儿蹦极，从前你跟奶奶他们总说我胆子小，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尝试过呢。”
“小希，你想尝试什么你都说出来，哥全部都会去给你实现的。”
“好多好多哦，哥，我听说在欧洲有一个城市，那里每年都有几个月是没有阳光的，也没有时间，任何时候出门都可以点一杯咖啡，可以在街头遇见出来逛街的人，无忧无虑的，真好啊，哥，你替我去看看吧。”
江远眼含热泪点点头：“好，你说的那个城市叫夏日岛，在挪威，我带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没有时间，真好，那样，就不会知道过了多久。”
江远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愈发微弱，他只有不停的呼唤着叶希的名字，不停的跟她说话。
“小希，北极也好，南极也行，我们可以去很多很地方，还有那个海底酒店，我们也可以去。”
“你想攀岩，想潜水，想蹦极，哥都陪你，只要我的小希喜欢，摘星星摘月亮，哥都想办法给你，好不好？小希，哥求你，别睡，你别睡。”
叶希嘴唇微动，真的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了。
她想开口说话，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她实在是太累了。
“哥，其实我很舍不得你，也好想知道你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你一定不要来得太早啊，等你白发苍苍了再来找我，不然，我就看不见你老了以后的模样了。”
傻瓜啊，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心里想的还是要让江远好好活下去。
“哥知道，哥都知道，小希，你活着，活着就可以看见了，好不好，好不好？”江远的呼吸都错乱了。
此刻的他已经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叶希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唇靠近江远的面颊。
“哥，哥……”
“我在，哥哥在，小希，别睡。”
“哥，我好幸运可以遇见你啊……哥，我爱你，”干燥的唇瓣在江远的面颊轻轻擦过。
与此同时，前一秒还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缓缓滑落。
江远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叶希的手。
怀里的人，没有了动作，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
“小希，你睡吧，安心的睡吧，哥哥永远陪着你。”
“哥给你唱你喜欢的儿歌，板凳板凳摞摞，里头住着哥哥……哥哥……出来买菜，奶奶出来烧香……里头住着姑娘……”
风卷起地上的落花，吹起叶希的发丝，她安安静静的依偎在江远怀里。
她累了，只是累了吧，睡着了，对，就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