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江远送到家,裴敬还来不及跟他进屋,一只脚才落地,家里的电话就打来了。
蒙甜那边忽然发动了,裴敬得立刻赶去医院。
“你赶紧去吧,我收拾一下,晚点去看看她们母子。”江远催促着裴敬快点去医院,自己则进入了阔别许久的家。
之前这里一直都是保姆在打理,可后来保姆年纪也大了,就在前年,保姆也过世了。
“小希,哥回来了,今年的樱桃好少啊。”
自从保姆走后,这里就时不时的由杨云溪来打理一番。
屋子里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收拾的。
这树,却不知为何,今年的状态不是太好,就像人到了暮年,渐渐衰落。
江远一边摘着樱桃,一边放了一颗到嘴里。
酸酸甜甜的,就像思念一个人时的味道。
想你时会甜,没有你时会酸。
江远觉得人生无常,总在这相聚别离里就慢慢老去,慢慢接近死亡。
他倒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甚至希望这一生在眨眼间就可以过去。
可每每他清晨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都说时间是治愈情伤的良药,其实不是的。
有的爱太过刻骨铭心,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成陈伤。
那经久的疤痕看似愈合了,其实内里仍旧会隐隐作痛。
这种痛往往在夜深人静时,在灯火阑珊时,在欢声笑语中,在热闹过后的孤独中,在一个人漫步夕阳的傍晚……
那是一场孤寂的,一个人的旅程。
这一路,江远不会再遇见与他结伴的人,到死,他的心都是荒凉的一个人。
心的宅院很小,小到容纳不下更多。
江院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医院探望裴敬的妻女。
蒙甜先是给裴敬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又得了个女儿,可真是凑了个好字。
刚出生的小女娃,已经被杨云溪抱在手里爱得不行,更是开玩笑说要跟裴敬结亲家,跟自己家儿子当媳妇儿。
裴敬乐得直呵呵,床上的产妇蒙甜也被逗得笑到刀口疼。
“抱歉,我来晚了。”江远轻轻推门而入。
这里是一个大套间,虽然站了好几个人,却也还好,不显得拥挤。
“不晚,不晚,你来得应该是刚刚好才对,你看看,你才刚回国,甜甜这边就生了,你这可不是很会赶时间嘛。”杨云溪说。
“这样说,好像也是啊。”江远笑了起来,接过杨云溪手里的小奶娃子。
自己这些年没有怎么接触孩子,冷不丁的抱这么个小婴儿,他还有些不知所措,可抱的姿势还算标准。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因为是刚生产完,大家也不好过多打扰。
裴敬留下陪媳妇儿,杨云溪便跟江远先走了。
两个人并排缓缓走在医院的走廊上。
这条路他们走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跟叶希有关。
如今,再次一起走过,许多回忆又重新回来了。
“阿远,你还是决定这样过一辈子吗?”杨云溪忍不住开口道。
“这样挺好的,我已经习惯了。”
“可是,你都知道劝我放下,你看,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履行我的承诺,又重新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走入婚姻,阿远,其实很多事情能不能放下,真的就看你愿不愿意。”
是这样的吗?
如果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心,那么,就不会有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了吧。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啊!
江远淡淡的笑了笑,回应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划定一个期限的,云溪,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有些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起,其实也就定格了。”
杨云溪知道劝解是无果的,她不过是忍不住想说罢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
杨云溪的丈夫已经停好车在等着她了,江远谢绝了邀请,他想一个人走走。
从热闹再度回到了一个人,他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也并不失落,好像,这样的状态才是最正常的。
走在他之前很喜欢跟叶希一起去的广场上,江远发现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儿站在阳光中吹着手里的泡泡机。
跟当初的墨辰语一样,江远第一时间也看得怔住了。
他不由得慢慢靠近她。
就在他快要接近孩子的时候,一个许多年都不曾遇见过的身影出现了。
“念希,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害奶奶都急坏了了。”墨辰语打开湿纸巾,给女儿擦拭着手,又接过她手里的泡泡机,牵起她准备离开。
他眼眸里露出的慈爱,是江远未曾见过的,没想到这个魔鬼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等等,他刚才叫这个孩子什么?
与此同时,墨辰语也发现了江远。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犹如一个世纪的回眸。
曾经见面就一定会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此刻一个40岁,一个38岁。
岁月虽然没有怎么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却早已经在他们心上打上了烙印。
墨辰语牵着孩子的手渗出了细微的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在害怕,这悄悄偷来的幸福,在他看见江远的瞬间,就像女儿刚刚吹出来的泡泡一样,‘砰’的一声碎了。
江远就像打开他心底最恐惧的那扇门的一把钥匙。
那个残酷的冬天,好像又回来了。
墨辰语浑身冰冷的站在原地,直到孩子晃动着他的手,直到江远走到自己跟前,他才下意识的把孩子揽进怀里,十分抵触的看着江远。
“爸爸,你怎么了?这个叔叔是谁啊?”孩子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墨辰语。
“……”墨辰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远凝视着墨辰语的双眼,沉声问:“你刚才叫她什么?”
“不关你的事。”说完墨辰语想抱起女儿就走。
江远一把拉住墨辰语的胳膊:“她叫什么名字?是你的女儿?”
此时,察觉到气氛不对,念希主动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念希,墨念希,想念的念,希望的希。”小家伙的声音很甜,笑起来跟叶希一样也有一对梨涡。
江远倒吸一口凉气,好像看见了儿时的叶希。
墨辰语抱起孩子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念希,念希……
江远把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在心里咀嚼。
忽然,人群里一阵骚动,忽然传来了尖叫。
江远听见那声音立刻冲了出去,却瞧见了跟一个疯女人争抢匕首,一个踉跄要倒下的墨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