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色,他看着她的脸庞,不舍之情无以言说。狠狠心,他甩开步子走到门口,手搭上门环,不由又停住,转过身回到床前,低头又吻了吻睡梦中的妻。不知远处谁家的鸡在长鸣,声音传入耳中,像是催人的符。他到底是放下了儿女情长,踏上了茫茫不知前途的路。门关上,床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睛。她起身,跑到窗下,轻轻推开窗,望着颀长而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步,离开她的视线。直到完全消失。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再流眼泪,只是默默地望着,感觉独属于她的温存就那么一步步远离,心里如压了块巨石,沉重得快要窒息。她捂住胸口,慌乱地关上了窗。仿佛看不见,就能够不痛了一般。仿佛关上窗,他就还在。月亮门边,身形颀长的男子愣愣地望着合上的窗。脚底似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他多想奔回到妻子的身边,陪着她,哪怕过蝼蚁一般的日子,朝生暮死,也不怕。可……他不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他回去,便是辜负了她的心意。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狠心迈出了步子。朝着他应该去的方向,大步朝前。……天亮的时候,秋水从墙根下醒来。她揉着酸痛的后脑勺,诧异万分。“咦,我怎么睡这里了?昨晚没喝酒啊,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她揉着脑袋爬起来,踉跄了几下,往屋里走,见秦桑已经起床,不由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睡在墙角了。世子妃,您也没看到我吗?”
秦桑淡淡的,状若无事:“没有啊,你该不会是躲懒,躲到墙角去,不知不觉睡着了吧?”
“不对……啊,我想起来了!谁打……”秦桑打断她:“明明是你自己磕到了,我扶你也扶不动,就由着你睡在那里了。”
“啊?世子妃您就不能给我叫个人吗?睡那里多凉啊……嚏!”
秋水快哭了,“您瞧瞧,我都感染风寒了。”
秦桑因为墨忱卿的离去而生出的忧郁多少消散了些,笑眯眯给秋水开了个药方,让她去忱心堂拿药丸子吃,“咱们府里刚好没有这些药了,你差个小丫头去给你拿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学院,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不去谁服侍您呢?”
“你千万别跟来,要是把我也传染了,那就麻烦了,我还怀着身孕呢。”
秋水这才不敢跟着了,喊了秋雨跟着秦桑去了学院。秦桑回学院之后,给自己的课表上每天加了一堂大课,安排在放学之后,不强迫每个学生都来,自愿原则。课表贴出去之后,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连授课老师都非常想来听。唯有穆萧,看了课表气冲冲找到了秦桑,质问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累死自己?”
“我当然是量力而行,讲个课而已,又不是干体力活,不至于那么娇气。”
“讲个课而已?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你……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气死我了你!”
秦桑淡淡一笑,“你死一个我看看?”
“你……我没兴趣跟你开玩笑!你这样子,对腹中孩子也不好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如果晚上有时间,也可以来听听我的课。”
穆萧怒了,“我不许你去!”
秦桑也怒了,吼道:“你还管到为师头上了?反了你了!你要是闲,就去把操场后面的药园子里的草给除了去!”
“嚯,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白劫踏着轻缓步伐进来,笑着插话。秦桑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道:“这个逆徒,不让我教课,真是反了天了!白道长你给评评理,我想教,学生们想听,我们都没问题,偏他站出来喊不行,哪里就有他反对的份儿了?”
穆萧气得暴跳,“好好好,我的不对,师父,身体是你自己的,大不了你英年早逝我给你送终!”
秦桑拿起桌上一只砚台就朝穆萧砸了过去,“你个逆徒!你还敢咒我死?我有孩子,我可不指望你给我送终!”
白劫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师徒吵架都这么逆天的吗?他赶紧劝道:“二位消消气,这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不就是教不教课的问题嘛,秦院长,令徒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这都已经显怀了,确实不宜劳累。”
秦桑瞥他一眼,“没想到白道长一个六根清净的人还懂妇人的事。”
白劫:“……”他差点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舒缓了一下,才道:“穆大夫,我看,秦院长是个有数的人,她不会不顾及自己腹中的孩子的。”
“她有个屁数!罢,你想开课就开!”
穆萧摔门而去。秦桑垂下眼眸,把目光投在还未做完的教案上,一时间,却又看不进去。白劫自行拖了条凳子坐下来,道:“秦院长,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忽然想加夜课吗?”
“还能为什么?现在的学习进度太慢,我等不及了。”
“可……学习要有个过程,灌输太多他们掌握不了的。”
“所以啊,我并没有强制,只是自愿来上课。但凡自愿来的,定然能穷尽能力去掌握的。”
白劫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这样就辛苦你了。你如果感觉身体吃不消,可以叫我代课,我很乐意效劳。”
“好,谢谢你。到时候我按课时付你束脩。”
“你看我像是缺金银的人吗?”
“当然不是。不过,你拿了我才安心,付出劳动理应得到报酬。”
白劫没跟她争执,“那行,就这么说定了。”
“嗯。”
秦桑顿了顿,叹了一声,吐槽道:“我那逆徒,就没白道长这么善解人意。成天就知道跳,我现在好后悔收这个徒弟,逆徒!”
白劫劝慰:“穆大夫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一时情急想不到别的办法,就嚷嚷几句,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