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博道:“我和他,关系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打不过他,无论是势力还是武力,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在还没有惹怒他的时候,赶紧离开吧。”
张老道哼了一声,“你这个人还怪好嘞。不过,我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个人。被他惦记上的人,是逃不掉的。更何况我还是送上门来的?他那个人特别小肚鸡肠,从小就是。”
“从小就是?老道,你不如说说他小时候的事?”
张老道又哼了一声,“他小时候?他小时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非常无趣,闷葫芦一样,但是又狠又记仇,谁要是得罪了他,那都是十倍百倍报复回去!不管是长辈还是晚辈!”
张老道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一缩脖子,脸上透出非常膈应的意味来。不用说,这位也被报复过。慕容博睨着张老道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相信了张老道的话。明明他行为疯癫,说话颠三倒四,哪里像白劫那种四平八稳的人,但他却莫名相信他。白劫一直都没有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笃定他不会相信这老道。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怕这老道说出什么来。慕容博忽然问:“老道,你从墨州来的吗?”
“是……是啊。”
“那墨州现在什么情况?你能跟我说说吗?”
“嗐,墨州能有什么情况?还那样呗,全大昊都没有比墨州更安全的地方了,也没有比墨州更安定的地方了。”
张老道拿起茶壶,给自己续水,伺候的小厮赶紧把水壶接了过去。张老道于是手足都没有着落似的干坐着,小厮递上茶水,他赶紧接过去灌了一口。慕容博将他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看着他,“老道,墨州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吧?”
他平淡却又直接的问话,打了张老道一个措手不及,他差点把手中的被子打翻,好在又眼疾手快地接住。慕容博道了一声“小心”,虚扶了一下,但嘴上可没饶了张老道,“是不是秦桑让你来的?”
“啪”!张老道的手一滑,杯子落地,水洒了一身。张老道慌忙起来,小厮拿了抹布来帮他擦水,他连道不用,拉扯之下,他那破道袍嗤啦一声,碎了。老道尴尬地笑笑,打算打个结继续穿,慕容博忙叫小厮去拿了一套新衣来,“道长,军营里没有道袍,将就穿吧。”
张老道满脸欢喜,“这个就挺好,挺好。”
他脱掉那虬结的道袍,换上了新衣,原地转了两圈,扯着肥大的前襟夸奖道:“哎,别说,还挺合适。”
慕容博没眼看,这袍子都能装两个他了。“道长请坐,咱们继续说?”
他征询了一下张老道的意见。张老道非常受用慕容博这“谦卑”的态度,于是坐下来,继续和他闲扯。但张老道所知道的白劫,都是十几年前的白劫,后面的这些年里,他非但不知道白劫在干什么,更是连白劫的面都没见过。一个在深宫,一个躲在墨州的深山里,两人见个面也是不容易的。慕容博听得十分没意思,张老道根本就没有证据指认白劫是东夷人,没有证据的说辞,当然不能拿来做证据。但慕容博心里产生了怀疑。他像他的父亲,像老皇帝一样多疑。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便会疑神疑鬼。老道说了半天,又累又饿,慕容博也听得烦了,让人给他准备了饮食和住处,让他住了下来。晚间,张老道吃饱喝足,还洗了个澡,躺下来休息,慕容博主动来找他。张老道忙坐起来,“慕容统领,你怎么又来了?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了,实在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他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很明白,这小子还有话要问他。他白天没有问,大概是怕白劫盯梢。他不太待见这个表里不一的统领。他白天跟他交谈一番之后发现,就觉得跟他说话太费劲,还要琢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哪一句说的不对,便会被他刨根问底,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偏他还一副绝世小白花的表情。该说不说,这个和墨忱卿齐名的京城名流,比墨忱卿可差远了,墨忱卿那小子是有大智慧,但不拘小节,多少带点邪气,这小子,聪明是聪明,但聪明里总透着一股子阴气。老道几十年尘世漂泊,见的倒是广,识人也颇独到。慕容博的小厮搬了把椅子到床前,他面对老道,悠闲自在地坐下,微微一笑,“老道,我只是想来跟你聊聊天。不瞒你说,这军营与外界隔绝,两个天地,我很久不闻外面的事情了,今晚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张老道告饶:“我说年轻人啊,我老道白天说的舌头都磨掉一截,我是真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体力好,明天再说成不成?”
“不成,明天我要练兵,没有时间。”
慕容博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张老道非常无奈,“慕容统领,我想见一见白劫,不想给你说书,你让我见见白劫成吗?”
“你见了白劫,还有命在?”
“说不定,他杀不了我,还能被我反杀呢?”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在做梦,这不太好。”
张老道被气得快要吐血,“谁在做梦?你说谁在做梦?我老头子修的是自在道,可从不会骗人!”
慕容博淡笑:“和你修什么道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能耐能赢得了他?我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懂吗?”
不等张老道说什么,他又道:“如今,墨忱卿应该已经大权在握了吧?”
“墨忱卿?墨王爷?我上哪知道去?我一个到处漂泊的老道,民间疾苦我是看得见,庙堂荣华富贵,那我哪看得见去?”
慕容博眸光微深。这老道,别看疯疯癫癫破破烂烂的,说话还挺有水平,绝非等闲之辈。他现在对他又多了几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