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说话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其实也就才两年不见,陆侍卫的变化怎么就那么大呢?可能……这就是嫡系的区别吧。小万默默地想。陆北扫了一眼支离破碎的战场,嘬起嘴唇吹了一声唿哨,不多时,上百影子从战场中汇聚到他面前来。“收尾。”
陆北一摆手,这些人又齐刷刷散去。陆东和陆西也各自行动。墨平受伤过重,此时虽也想跟着去战斗,奈何体力不支,他喊了小万,扶他找个地方休息。小万不情愿地肩负起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墨平,朝朝廷军营地走去。墨平将全身的重量故意都压在了小万的肩头,小万也受伤了,被压得龇牙咧嘴,但又不敢说不。一路上摔倒了不知多少次,被墨平责骂没用,得好好把业务水平提高一下了。小万觉得墨统领在针对他。但他又没办法说出口。只能心里郁闷。……离哨塔不远的地方,因为下雨停止了放火的何关远远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自己统领吗?可离得远,他也看不真切,只能一路边杀边赶过来。等他赶到的时候,不但一场大战都打完,白劫喂了蛊虫,那熟悉的身影甚至已经走出去很远,他抓住一个陌生的并非士兵穿戴的小子询问:“喂,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谁?”
他抓住的这个小子,正是小万。小万正被墨平气得不行,反手推开何关,“你又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墨平打量了何关一眼,道:“你问那位吗?那位不就是京城墨王府的小王爷?他抱着的那位,是他的妻子,闻名天下的神医秦桑。”
何关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墨忱卿小王爷,神医秦桑。这些离他那么遥远的名字!可他为什么觉得他那身影,那么熟悉呢?老大一会儿,小万都肩负着墨平走出去老远了,他才摸着了一点点头脑:莫非,那京城的墨小王爷,就是他的统领?!不,这绝对不可能!人家是公子王卿,怎么可能跟着他们这批赤贫的浪子造反呢?吃错药了吧?!何关猛拍自己的脑瓜子。可,书立先生说,要他照顾统领夫人,如果这位是墨小王爷,他抱着的是他的妻子,那她就不是统领夫人。统领夫人又在哪里?他……没照顾到人,甚至都没有见到人在哪!何关迷茫了。……天明,雨停。慕容博拖着虚脱的身体回到大营,一进辕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昨夜他全身心投入战斗,关于墨忱卿的事,他听通讯兵说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比如,他知道墨忱卿和白劫在决斗,他知道秦桑受伤了,至于后来如何,战场太乱,他和通讯兵都失去了联系,就无从知道了。营里还没有什么人,士兵们都还在清理战场。他在两个侍卫的陪同下,推开营房的门。房中一道颀长人影负手而立,正淡淡看着他。他身上全是泥水血水,十分狼狈,本来已经拼尽了体力,此时再见这清隽青年,他一身血液又沸腾了起来!“墨忱卿?!”
他扑上去,一把薅住了墨忱卿的衣领,我全家都被斩了,这是不是真的?我父亲被匿千刀万剐了,这是不是真的?!”
他因为愤怒,声音都在颤抖,神色十分狰狞。墨忱卿握住他的手,从衣领上拽开,他被甩了个趔趄,还没站稳,就又要上来抓墨忱卿,墨忱卿退后一步,道:“你父亲,是我监斩的。你阖族凡参与造反的人,皆已正法。你家中老弱妇孺,不知情者,我安置在了京郊农庄,除了不能随意外出,他们的衣食住行,倒也不是很苦。”
墨忱卿语气淡得如同凉白开,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慕容博懵住了。这样的结果,他说不出不好来。他父亲做了什么,他是知道的。哪怕不计较那些不君不臣的事情,单从成王败寇这一方面讲,他的父亲败了,就该接受失败的后果。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举族连坐,这已经是最轻的了。想留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既有当初踏入那权力争斗的决定,就该做好败北的心理准备。慕容博很明白,自己不该怨恨谁,怨只能怨,是他自己无能,在权力的倾轧中没有能力护住父亲及家人。墨忱卿能保住他家的老弱妇孺,已经算是对他的再造之恩,可他……终究是没了父亲,没了许多亲人,他要如何心生感激?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两个侍卫扶起他,将他抬到了椅子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脯,好半天,终于唤醒了他。墨忱卿道:“如果你现在不舒服,那就等舒服了再来找我谈吧。”
他说着,迈步往外走,脸上神色淡得瞧不出情绪。慕容博并没有叫住他。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情和他谈什么。也没有力气找他报仇——那无异于找死。他族中已经没有能独当一面的人了,现在他若是找死,那这一族,无异于灭族。他虽有傲骨,这傲骨也是有斤两的,超过傲骨所能承载的重量,他也只能低头。墨忱卿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穆萧还在守着秦桑。秦桑的呼吸已经渐趋平稳,脸色也稍稍好了些,命暂时是保住了的。穆萧见他进来,主动让出了位置,“师爹,多跟我师父说说话,她现在虽然昏迷着,但她说不定能听见你说的话……她需要求生意志支撑。”
墨忱卿朝他摆摆手:“你先去外间休息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
他难得对这个媳妇的高徒客客气气的。穆萧点点头,“好。”
他拎了药箱出去,并没休息,外面伤患很多,墨家军的军医连自己的人都救不过来,慕容博那边早就缺医少药,如今慕容博已经自闭,他的人,根本就没有人管。穆萧让人喊了洪敏进来,询问学院的大夫都到了哪里,洪敏回说,早在两月前,都已经到了这附近的城镇上“实习”,随召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