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拿在手里没多少重量，除却繁杂的包装，就只剩下薄薄一张纸。
是一张病例单。
没说是什么问题，只说已经痊愈，日后饮食注意些，定期复查即可。
他生病了，只是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萧迟心头发冷。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萧迟一时甚至不敢深想，心绪缭乱间，随手将病历叠好塞进抽屉里，去叫柳疏起床吃饭。
柳疏这些日作息算得上规律，毕竟家中事多，他没回国时还能偷偷懒，如今回来了，便要逐渐接手家中事务了。
萧迟醒来时，他也迷迷糊糊有了点意识，只是还不想睁眼，萧迟再进来时，就清醒得差不多了，见萧迟回来，弯眸道了声：“早。”
萧迟撞入柳疏眼底的笑意，恍惚了一瞬，伸手去拉他：“起来吃饭。”
柳疏搭上他的手，坐起身，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刚才是有人来了吗？”
“嗯。”萧迟点头承认，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柳疏也没多问，不紧不慢地起了床。
坐到餐桌上，萧迟才像是忽地想起来：“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柳疏不解地眨了下眼：“怎么突然这么问？”
七年前相处的数月，萧迟早已摸透了他的口味，如今也不曾忘怀，之前被关着那段时间也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不自信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吃东西比较挑。”萧迟呼吸微滞，语速愈缓。
“不会啊。”柳疏笑了下，日光不经意扫过垃圾桶里的快递包装一角，眼睫轻颤，“阿迟做的我都很喜欢。”
“是吗？”萧迟的目光闪了闪，沉默下来。
柳疏叹了口气：“你知道了什么？”
“没事。”萧迟摇了摇头，“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然后呢，这会儿说着没事，过会儿再跑去查半天自己吓自己。”柳疏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不如直接问我。”
萧迟抬眸看他：“你想告诉我吗？”
“你都知道了，我也瞒不下去了吧。”柳疏淡笑，“本来确实想多瞒你一阵子的。”
瞒到萧迟将从前的事释怀一些，不会因此过度受刺激的时候，再考虑告诉他这件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前生了点病，正好出去边上学边治病，之前觉得好得差不多了，家里也有事需要我处理，就先回来了。”柳疏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之前瞒着你是怕你担心。”
“那你回来的时候呢？”萧迟许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是一片干涩的沙哑，“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最后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我还不确定需不需要继续回去治疗，就想着先不告诉你了。”柳疏说着，站起身，翻了翻客厅的抽屉柜子，果然找到了那张检查报告。
“果然你是看到这个了啊，应该是越明吧，我之前让他帮我代收点东西来着，估计他知道我在你这里，看着是重要的东西，就让人送过来了吧。”
萧迟抿着唇，眼圈透着点红，一时无言。
柳疏也不再说什么，让萧迟先冷静一会儿，自己也吃点东西，好好想想。
萧迟看着柳疏捧起豆浆，小口抿着，还时不时悄悄瞄他一眼，纷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他还在。
虽然柳疏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一别七年，走得那样突然，又花了七年才堪堪治好，怎么可能只是柳疏所说的“生了点病”。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只一厢情愿地怨恨着柳疏当年的“抛弃”，甚至想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凭什么呢？
萧迟像是一瞬间清醒过来，遍体生寒。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
从当年突如其来的离别，柳疏归来后消瘦得过分的身形，前后奇异又莫名的态度，他就该猜到的。
所有的种种，这都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能理解柳疏的隐瞒，毕竟当年的他确实弱小至极，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呢？
在那时，他确实无能为力。
除了无意义的担心着急，他根本做不了什么，甚至可能让柳疏在病中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不过是添乱而已。
萧迟只是遗憾，也自责。
他错过的够多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强大起来，成为不需要柳疏照顾保护的存在，而是能让他愿意依靠甚至依赖的人呢。
萧迟怔忡想着，许久，才哑声问出一句：“你会怪我吗？”
他也不知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怪他成长得太晚，或是在他回来后不管不顾将人禁锢起来。
又或是，怪他自以为是又一厢情愿的爱恨。
但他知道柳疏的答案。
“怎么可能。”柳疏朝他摇头，“我当初那么离开，又一直没跟你解释，你不怨我就好。”
柳疏确实对此感到抱歉，他的“抛弃”其实并无什么理由和苦衷，只是虽然他作为外来任务者，举动也不能全然随心所欲，不能太违背逻辑和常理。
“柳疏”不会做出毫无计划和缘由突然离开这种事，故而他想要离开，就必须补全其中的逻辑。
柳疏原本以为自己做完任务就能离开，加之担心他和萧迟之间的事波及身边人太多，才选了这个方案。
说到底，对于他来说，让萧迟背上原本不需要背负的心理负担，多少是有点愧疚的。
萧迟抿着唇，眼睫和垂落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地发颤：“那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一句？”柳疏难得没猜透萧迟的意思。
“关于……”萧迟的眼神飘忽了一瞬，语气微滞，“我们之间的关系。”
柳疏倏地弯下眉眼，眸中溢满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和温柔。
萧迟被他笑得心慌，越发不安。
柳疏却站起身，张开双臂与他相拥。
“当然了，男朋友。”
萧迟感受着胸膛中的震颤，缓缓阖眸，几乎要沉沦在这个再寻常不过的拥抱中。
“幸好。”
幸好这一生，还有幸遇到这么一个人。
幸好这样多的时光后，依旧能拥他入怀。
幸好，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