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朗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直到秦雅恢复了过来,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影:“理由?”
“若我说:我发现她天生便能通晓战意呢!”
“天生通晓战意?”
秦雅一侧的秀眉扬起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他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剑修,而且还是昆仑剑修的个中翘楚,自然明白战意这种东西虽说不可捉摸,难以描画,但在战斗之中有多么重要。 他开启战意已经算的上极早了,一入筑基,战意得开。一朝得通战意,凭借过硬的功底加上早开的战意,手中一把青木剑,早在筑基中期之时,昆仑便有“君子一剑,金丹以下,再无敌手!”
之称。那时昆仑金丹以下修士的一场大比,拔得头筹的不是半步金丹,而是一个方才跨入筑基中期的剑修少年,此战之后,他便名扬四方。 多数剑修开启战意要到金丹乃至元婴之后方才开启,便是他一手教导出的顾朗,也不过堪堪在步入筑基中期之时方才得通了战意。 战意极为重要又极为不重要,关键是要看修士如何去用。它不可描摹,又无一丝的攻击性,但是自身实力若是不够,往往只能如鸡肋一般,无法竭尽所用,弃之可惜。实力相当的对手,战意便显得至关重要,往往能在极为重要的关头为修士赢得最宝贵的时间。 高手过招,不过分秒,胜败往往只在一瞬间。有刻意能够收敛自身战意的法诀,便如昆仑这等正道巨擎所拥之数五指便可数尽。不过,再怎么逆天的法诀都不能完全将自身战意尽数收敛,所以一方收敛、一方得通,往往到了最后便是这两方的较量孰强孰弱的问题。 就他所知天生通晓战意的并不是没有,记载曾经出现过,但他亲眼所见的,却是一个都没有!不,可能有。 只是通晓战意这种天赋若不是剑修,不了解这样的东西,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察觉、被发现。如此技能,若这样算来,应有好些天生通晓战意的修士永远无法物尽其用,天赋埋藏,不见天日,这是极其可惜的。 想到这里,秦雅除了自身的惊讶之外,更多的是好奇:“顾朗,她并非剑修,你又是如何发现她通晓战意的?”
“这也是巧合。”
顾朗说着便将来龙去脉尽数托出,末了,言道,“我身怀瞳术进入其中,却发现她虽无瞳术,更没有笨到贸然放出神识去打探那两位魔修的下落,可却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及时避开,这才察觉出有些微的不对劲,一问之下,我便肯定她天生通晓战意。”
“这样被你发现?”
秦雅站了起来,看向顾朗的眸中带了一点笑意,“这也是她的福泽。顾朗,她天幸得以遇见你,否则定是像个球一般被人这么踢来踢去。”
秦雅这句“顾朗,她天性得以遇见你!”
真真是由心而发。 天生通晓战意,除了剑修之外,只有在修为低微的时候才能察觉出些微的不同,这修为越高,修士便会极容易把这样的技能与自身的长久经验混淆起来,认为是经验所致。若侥幸得成金丹,金丹过后,便是大道初成,修行之路已定。这样的天赋长久不再开发便会渐渐消失,泯然众人。 天生通晓战意、灵根出色一早便得以出现在身怀神通的真人面前的非剑修更是稀少,再要遇到个不因嫉妒刻意隐瞒的长辈,恐怕才得以发现。这样的几率可想而知。 至于通晓战意灵根却不出色的非剑修,如连葭葭这等,只在修为低微的时候能有所不同,可这样的小修士,有几个身怀神通的真人会整天盯着去看?比起方才那种,算起来,在昆仑典藏的记载中,还未曾有过这样的修士被发现天生通晓战意的,想必即使有,也早已泯然众人了吧! 说到这个“球”的比喻,顾朗也觉有些好笑,正发笑间,却见秦雅连连点头:“好极!竟侥幸碰上了一个天生通晓战意之人。”
正点头间,秦雅却是突然“咦?”
了一声,手指微动,将身后桌上的青色玉简拿到手中,看了片刻喃喃道:“她学了阵法?不行,天生通晓战意绝对适合剑修。叫她断了这阵法的学习,重新修炼剑法,做个真正的剑修,左右不过几年便能赶上来了。”
秦雅这般自语了一般,便重新帮葭葭制定了一条新的修炼道路,他想的不错,几年,对于修士不过是弹指光阴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师尊!”
顾朗却突然站了起来,“我觉得她的阵法学的很是用心,实在勿需断掉,您该怎么教,便怎么教好了。”
“那样岂不成了伪剑修?”
秦雅秀眉一紧,凭空多了几分霸气,“胡闹!我秦雅的弟子居然是伪剑修。”
剑修对于剑喜爱的近乎痴迷,真正的剑修在战斗之时只会用剑,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剑修。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专攻剑术这一道的剑修在战斗起来可怕的惊人。 除了剑修之外便是掺和些微的道门六艺和杂术,剑不离身的伪剑修,他们这种其实算得上剑修为主,六艺为辅。 还有一种比如葭葭这等便是最普通的修士如引火术、斩金术之类什么都练一点,有时还会夹杂一些道门六艺,比如葭葭就兼而学习阵法一道,学的很杂,有人唤作杂修或者真修,不过现今很少这么叫了,只一声修士便概括了这等什么都会一点的修士。 顾朗也是个剑修,他身怀的瞳术是一种秘法,并非道门六艺。身价颇丰的剑修也会时常带些简单的已是成品的符纸或者阵法之类,以防不测,不过这等成品品阶最高也不会超过五品,再往上的,也只有本身便是阵法师或者符箓师的人才能够施展布置了。 “师尊!”
顾朗并不在意秦雅的怒气,只是轻唤了一声,向门口走去。 秦雅紧随其后,却见长身玉立的青年站在堂前,伸手一指,指向饮剑泉旁那棵无子果树。 “师尊,可还记得那棵无子果树?”
秦雅的视线落到无子果树上时,显出一分温柔之色:“这棵树大约有二十载春秋了吧!长的很高了。”
树龄二十载的无子果树在一众矮小的花草之中显得格外伟岸。 “师尊当年在我种下之时说过我种不活的。”
顾朗转身,将手伸到秦雅面前,他的掌心之中静静的躺着一颗灰色无子果,圆圆的,好似一只小球。 略带迟疑的拿起顾朗手中的无子果,如同一只灰色的小圆球一般,极容易让人忽略。秦雅有些怔忪:顾朗,他这是…… “如今二十载已过,它长的那么高了。”
顾朗嘴角弯起,将手伸到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记得它长到那么高时,师尊曾要我砍去一些杂枝,说不砍去这杂枝,它很快便会死的。可是如今”顾朗指着无子果树粗壮的枝干,这棵无子果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最终那些分枝合拢于主干之上,坚强的活了下来,这便是俗称的变异,这是棵变异的无子果树。“我相信总有一日,它能成长为一颗参天巨树,我有这种感觉,舅舅。”
“舅舅”这两个字已经多久没有听到顾朗提起过了,秦雅的视线似乎有一些模糊了起来:二十年前那场可怕的妖兽之乱,那些素日里高高在上,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有多少挺身而出,为保昆仑一脉、为保那些素日里将之视为蝼蚁的凡人。正道昆仑、蜀山保住了神州大地,亦正亦邪的东海十七岛保住了海岛渔民,散修自发形成联盟,修为微弱却势不可挡,还有远在外荒的魔修,平素杀人不眨眼,此番却自发屠戮外荒边境的妖兽。 那一场妖兽之乱书写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昆仑的记载簿上添上了厚厚的一沓。世人称赞英雄,可英雄的家人呢!顾朗的双亲,他的姐姐与姐夫便是最先丧命在一只九阶妖兽之手的,他失去了姐姐,顾朗失去了双亲,一夜之间沦落成了孤儿。 这不算什么了,由父母双全沦落成了孤儿的孩子不知凡几,有多少人能顾得过来?顾朗失去了双亲,但还有他。 最先,他是不愿告诉顾朗这个噩耗的,只想着等他长大些再知道,可他不只是顾朗唯一的舅舅,他的师尊,更是昆仑执法堂的首座,又岂能分分秒秒的看住他? 他还记得七岁的顾朗手里捏着那颗姐姐临行前递给他的无子果,跑遍了昆仑十五峰,跑到灵力枯竭,只为寻找不见的双亲。 那个平素的娇气小公子在找到之时,与明定城中乱跑的凡人小乞儿没有什么两样。 大病一场,再次醒来,娇气的小公子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他看着小小的顾朗在饮剑泉旁种下无子果,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师尊,我一定会成为昆仑最出色的弟子,你手上那把斩神刀我迟早会名正言顺的拿到手的!”
终于,那个会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把玩斩神刀的小公子在十八年后名正言顺的接过了自己手中的斩神刀,成了斩神刀新一任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