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葭侧了侧身,只是便在此时耳边一阵嘈杂之声响起,让她不过侧了一半身便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眼前一黑,什么龙行虎步的地形,什么活涯皆在瞬间失去了踪迹,待到回过神来之时,眼前已是重新恢复了纵横链接的数十方格。 “好像先前有熟人的声音。”
葭葭喃喃自语,看向顾朗与宁无缺,“比起他二人的艰险,她似乎当真运气不错。”
顾朗紧接着又跨出了一步,似是因着一开始的两步,他明显已开始渐渐适应了,虽说仍是如临大敌紧肃眉头的模样,但已是一脸沉着应对了,这一回没有再听到什么铃铛之声,之能从他的表情中推测出一二,似乎顾朗眼下十分警惕。 宁无缺没有放弃以一敌二的打算,又是一步踏出,一阵靡靡之音传来,葭葭耳尖微动,吵嚷之间,夹杂着女子的轻笑声,似乎,似乎有几分像是风月场所,宁无缺额上冷汗涔涔,目呲欲裂,似乎要生吞了旁人一般。 天地棋局之上,葭葭除却其中阡陌纵横,并不能看到她们如今的处境,只能从他们的表情之上推测一二。 或许是前两步的经历让葭葭放了不少心,又一步跨了出去。 这一次眼前天翻地覆的一阵颠倒之后,葭葭是被一阵浓烈到不适的香气熏的不得不睁开了双目。入目的是穿着暴露奢靡的的女子,毫不介意的与相貌各异的男子打闹嬉戏。 葭葭抬眼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一位女子正跨坐在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身上,抬手提起酒盏抿了一口,而后哺入那男子的口中。葭葭皱了皱眉,捏着鼻子有些不习惯。 这地方,当真就是显而易见的风月之地了。 诚然风月之地也有高低之分,眼前这等便是属于低等的那一种,粗俗又通俗易懂的调笑之语满目皆是。 葭葭蹙了蹙眉,不由想到了之前从宁无缺的方向传来的调笑声,与“他”几乎同时开口:“有意思了!”
这一步大抵才算是真正叫“他”提起了兴趣。 正在发呆之际,葭葭只觉有人忽地伸手推了她一把:“新来的?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忙啊!”
说话的是一道尖锐的女声,既刻薄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葭葭转身看去,却见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凡人女子,脸上妆粉扑的有些浓,眉目依稀可见几分清秀,但常年流迹于风月场所,双目有些浑浊,这是一个极谙世事的女人,葭葭在心里对她做出了评价。 上下打量了一番葭葭,那女子将也不知从哪里取来的布塞到了她手里:“快去帮忙!怎的寻来个这么不利索的女子?”
葭葭眯了眯眼,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又咽了下去,竟是接过布转身便去了后院。 “你干什么?”
“他”冷哼一声,“兴趣来了,想学学凡人如何打扫家务么?”
“我只是好奇,这一步究竟要做什么?所以不想轻举妄动罢了。况且宁无缺那里似乎也是风月之地,不知道与我这一步有没有关系,我想看看。”
葭葭解释了起来。 很明显这个解释,“他”听了,而后冷哼了一声,“想法不错,但这擦楼梯桌子的事情,你来做啊!”
“我知道了。”
“还有你虽生的一般,但在这里还是能看的,眼下那个老鸨大概忙着没空来管你,待到闲下来,你小心她打你的主意。”
“他”提醒道。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葭葭说着动了动手,感受了一番体内的灵力:她实力并未受阻,是以并不惧怕。 卷起袖子开始擦扶梯上的尘埃,修士入道之后的净水咒很早便修习了,是以便是练气修士都很少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扫去尘埃了,这样拿着抹布擦拭扶梯的事情在葭葭的印象里已经许久不曾做过了。 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兴趣的擦了会儿扶梯,便听有人在不远处喊了两声:“来个人帮忙,将此物端进去!小心一点别摔了,摔了卖了你们一家都赔不起!”
这声音成功的引起了葭葭的注意,一转头,入目的便是一阵璀璨,眯了眯眼,适应了那一阵刺眼之后,便连算是有几分阅历的葭葭都被眼前这一物惊到了。 晶石雕刻而成,精琢的雕工此起彼伏,虽然不过微微掀开了红布的一角,但于葭葭来讲要观全貌并不困难,或许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全貌,这才使得她一时忘记了手中的动作,怔怔的站在原地出神。 方形的基座之上,雕琢了数座建筑物,巧的是那数座建筑物,但凡在世间游走过一番的都认识。 神州极西之地的那悬浮于半空中,周天旋转的星辰大阵,葭葭便是闭着眼睛,一摸便能摸出来,精致奇巧,可谓巧夺天工;极东之地的东海十七岛鳞次栉比,依次而立,北部的外荒魔门三宗所雕所致,无一不精,前一步之前才见到过的蜀山奇景也在其上显现。 正是因为太过精致,恐怕再挑剔的人也寻不出一二毛病来,如此让人感慨之物却没有丝毫灵气,全然一座凡物罢了,这才是让葭葭最惊讶的地方。 也就是说此物不管选材还是制作者皆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如此精致奇巧之物却毫无灵气,只是一个纯粹的观赏之物,这难免会让修真界中的修士感到痛惜。 葭葭感慨了一番,却听“他”轻笑了起来:“这雕琢之人于此道之上的精巧已臻极致,完全可以称作为第一流的宗师,只是,到底还是因着是个凡物让此物流为观赏之物罢了。你对此物如此敏感也是因为此物雕琢早已成道,只是材质普通,终究成为俗物罢了。没有灵气的观赏之物,终究只能落个落于风月之地,沉溺于声色的凡人修士手中的玩物罢了,可惜啊可惜!”
擦了半日的扶梯,从上首擦到下首,便是一开始兴致不凡,眼下也有几分兴致缺缺了。 葭葭百无聊赖的呆坐在扶梯旁,看风月之地的吵吵嚷嚷,混迹于低阶修士与凡人堆中竟也有一番不同的味道。 “风月之地天天这般热闹么?”
葭葭贴着扶梯站定,许是因着她做事认真,那指挥人搬动物件的管事还赏了她两个灵谷馒头算作午饭,葭葭苦笑不得举着两个灵谷馒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正饶有兴趣的靠着扶梯发呆之际,一旁两个擦完了桌子的凡人也到一旁站定偷懒起来,这等偷懒之时,自是免不了打趣聊天的,果不其然,便听他二人聊了起来。 “东边那个瘦竹馆据说来了个新人,但是奈何不听话的紧,吃了好几顿鞭子了,最近有人传言那新人要参与瘦竹馆每年一度的点魁日了,可算是老实了。”
“哎,你别说啊,进了这瘦竹馆,这性子再如何烈也是熬不过的,也只得就犯。哎,不过他这般不老实,却还能叫瘦竹馆不肯放人,想来生的啧啧,定然不凡。”
这话之中不乏羡慕。 一旁那凡人却看得开:“听你还羡慕?瘦竹馆那是什么地方,你该庆幸你我生的不好看,不过卖些体力活罢了,否则,男子进了瘦竹馆,那当真是将尊严放在脚下踩啊,比我等都不如。”
葭葭听得似懂非懂:“那瘦竹馆是做什么的?我怎的有些……” “我一说你便懂了,世间有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譬如这里,但也有女子寻欢作乐的地方,譬如瘦竹馆。这么说,你懂了么?”
“他”说着轻笑了一声,“你昆仑那个燕锦儿颇好此道,你可以与她聊一聊,想来她会告诉你。”
葭葭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虽说心中觉得尴尬,但到底两百多年不是白活的,还不至于就此红了脸,只是不由道:“燕真人这等相貌,但去瘦竹馆的那些却不是这样了吧!”
“是啊,燕锦儿寻男宠,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跟占一些便宜。”
“他”懒洋洋的说罢,“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入夜了,估计此间也要真正热闹起来了。”
葭葭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定,静静地等了一个多时辰。 当看到中间那座布置完成的台面之时,葭葭这才明白这风月之地今日白日里怎会如此热闹了,似是晚上要点魁,大抵是这风月之地最受欢迎的女子比上一比之时吧! 是噱头,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众人吃的就是这套。 葭葭好奇的看了眼四周,却不由奇道:“我原先以为来风月之地的多数是些生的不怎么样的人,但如今看来,虽说有貌丑富态的,但确实也有不少生的不错的。”
“你懂什么?”
“他”取笑了起来,“到底是个女子,不懂也正常。这寻欢作乐的人与长相无关,多的是那等生的不错的二世祖来此地,二世祖生的不错的,多数是随了母,其母出生也未必多干净,这充其量只能叫做子随父业罢了。”
言语之中不乏对那等寻欢作乐之人的鄙夷。 高阶修士中容貌过人的数不胜数,许是见识过了那种真正的清丽脱俗与燕锦儿那等抚媚绝世之姿,所谓花魁表演,葭葭并无任何触动,甚至还有几分百无聊赖的感觉。 事情便是在待到快退场之际来的转机。 随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便连葭葭业不由紧了紧鼻子,看向那自门口处手执半块瓷片的人,一身红衣,更衬得他秀美的容色有说不出的妖娆,自衣衫上滴落的血迹流了一地,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就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修罗一般。 葭葭闪了闪,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躲到一旁,而后很有几分心有余悸地开口了:“宁无缺!宁无缺怎么在这里?”
“这样的打扮,还用猜么?我不觉得天地棋有那般无聊的。”
“他”冷笑了起来,“瘦竹管那种地方点魁就是这幅样子的,宁无缺那副样子倒像是从那里闯出来的,应该杀了不少人把!”
“宁无缺那等修为怎会流落至此?”
葭葭惊异,再次查探了一下自己,却发现自己身内灵力并无什么不妥,这才奇怪。 “他体内灵力被止,如今的宁无缺就如凡人一般,你一个手指头便能杀了他。不过此等情况之下,他居然还能以一介凡人之身杀出一条血路,你当真要小心了。”
“你最好莫要轻举妄动,这天地棋怎么回事便是我也弄不清楚,先观望吧!”
“他”思忖了半日,才给出了这个建议,葭葭躲入了人群深处。 看着周围众人指指点点。 “诺,这个就是那瘦竹馆的新人,怎么样,如何?是不是很有姿色?”
“姿色倒是有,不过嘛,进了瘦竹管那种地方,这还算什么男人。”
“欸,你少说两句吧,看他如今这个样子,倒也有几分血性在,只是可惜终究是入了那种地方。”
……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便是一旁的葭葭听了也不由连连摇头:“这天地棋果然不是好想与的,这等唇枪舌剑,于宁无缺这么骄傲的人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命。”
“话虽如此,但你也不用替他担心了,宁无缺此人是个复仇者,最是擅长忍耐,看他出现在这里,想必在瘦竹馆的忍耐并无白费,你小心便是了,他可能要杀人。”
“他”提醒葭葭。 “若是寻常的宁无缺自是要杀人的,可如今他如同一个凡人一般,这些凡人低阶修士不过为他气势所摄,待到回过神来,恐怕倒霉的就是他了。”
葭葭说的没错,说话间那老鸨已经反应了过来,尖叫一声,“还愣着做什么,怎么什么人都能往里面闯,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应声而入的武师闯了进来,围住了宁无缺,只是对着一个不要命一般的宁无缺也不敢随意上前,不要命的疯子,难道让旁人也拿命去跟他博么? 正对峙间,葭葭似有所感的抬头望去,却见天幕之下,一道惊雷瞬间斩下。